城陽公主坐在馬車裡,問撩起車簾往外看的薛瓘,問道:“阿兄還在嗎?”
薛瓘將車簾放下,“在。”
這日是薛瓘出發前去房州的日子,是個豔陽天,李治並沒有驚動文武百官,只帶了兩個女兒在騎兵的護衛下前來相送。
厭勝一事,不論真相如何,在李治的庇護下,只將薛瓘貶至房州作為告終。城陽公主說既為夫妻,便應該榮辱與共,向李治請求要隨駙馬一同前去房州。李治縱然心中不捨,但妹妹主意已定,只好隨她。
李治一路將妹妹送出城關,叮囑了幾句之後,便讓他們離開了。馬車沿著官道駛遠,李治卻並沒有離開,他帶著兩個女兒登上了瞭望臺,看著那絕塵而去的馬車。
此番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相聚。
城陽公主心中對兄長愧疚,生怕一回頭就觸景傷情,只好硬著心腸不回頭。
“我對不起阿兄。”
“與你無關,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城陽公主抬眼,看向臉上盡是愧疚之情的薛瓘,牽了牽嘴角,“最重要的,是我們仍在一起。”
坐在馬車上的薛紹看了看父母,沒有說話。
薛紹想起剛才前來送行的兩個表妹,永昌表妹年紀還小,站在聖人舅父旁邊,眨巴著大眼睛,還朝他和母親甜笑,好似還不知道什麼叫離別之情似的。倒是太平……薛紹一想起剛才太平紅著眼睛問三表兄什麼時候會回來長安的場景,幼小的心靈就覺得難過。
這是他頭一次離開長安,聽說從前許多離開長安的人,都很久不回來長安。他不知道父親和母親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惹得舅父生了天大的氣,聽母親的話,父親大概是不能再回長安了。
薛紹撩起旁邊的車簾,看著外面飛馳而過的景色,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再回長安。
等他可以回長安的時候,那個愛玩愛笑的太平表妹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這些,小小的薛紹都不知道,可他心裡覺得不捨。長安城中的小玩伴,太極宮中的表兄表妹們,他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和他們一塊兒玩耍了。
李治在答應了城陽公主讓她與薛瓘一同去房州之後,心中就開始後悔了。說到底,他如今只剩下這麼一個嫡親的妹妹,怎麼捨得讓她跑到地方去受苦,可他又領教了城陽公主為了薛瓘連命都不要的感情。左思右想,李治是忍痛同意了妹妹的請求,可夜裡睡覺怎麼睡都不踏實,在武則天身邊翻來覆去。
武則天被他弄得好氣又好笑,說道:“薛瓘腦袋還好好的安在脖子上,只是被貶到地方去。城陽得償所願,還願意去房州與駙馬共榮辱,主上也說了這是好事,怎麼這會兒卻不舒坦了?”
李治一聲不吭。
武則天見他不吭聲,以為沒事了,於是閉上眼睛。可沒一會兒,李治突然坐了起來,說道:“我覺得不妥。”
武則天只好跟著坐了起來,“怎麼不妥?”
“城陽去房州的決定太過倉促了,我都還沒想好要給她帶些什麼好東西,她就要走了。她明日清晨便要出發,我、我——”
李治皺著眉頭,我了半天,然後說道:“我該讓城陽在長安待兩個月,待薛瓘在房州打點好一切安頓妥當之後,再讓她過去。”
武則天:“城陽是天家之女,到了哪兒都不會有人委屈了她,公主府的邑思和侍女也會一同前去。”
李治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日她執意要與薛瓘去房州的時候,我朝她發了一頓脾氣,也不知她如今心中是否難過。”
而且,從此以後,他唯一的嫡親妹妹就與他天南地北,再也沒有人三天兩頭跑宮裡來,跟他說阿兄我在公主府待得悶了,來陪你和阿嫂幾日。他那個看似溫婉大方實則脾氣倔強的阿妹,再也不會在逢年過節領著幾個小侄兒進宮來討賞了。
貴為一國之君,坐擁江山,何等富有?
可他身邊的親人,卻一天比一天少。
李治覺得自己的心裡空空落落的,卻不知道該要怎麼做才能讓空落的心好過一點。
武則天看著李治半晌,伸手過去握了握李治的手,柔聲說道:“既然是這般,主上何不去送城陽一程?”
李治看向她。
武則□□他露出一個微笑,隨即起來披上了衣服,接著便將李治的私服拿了出來,笑道:“昨日的時候,太平便與我吵著她明日大早要帶著永昌去給她的三表兄送行。我那時便想著或許主上會心血來潮,給城陽送行。”
李治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