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笑了笑,語氣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徐聲說道:“皇后長居宮中,並不知家中侄兒在外橫行之事,何罪之有?”
武則天心頭微微一顫,臉上不動聲色,說道:“主上,他們都是武家後人,承蒙主上恩寵,追封媚孃的父親為周國公,並令武家的子孫可以繼承爵位。如今武家子弟衣食無憂,不思量為主上盡忠,卻仗著皇恩在外橫行。這些,都是媚娘對他們過於放心,疏於管教之過。”
李治聞言,臉上神情十分和顏悅色,“既然皇后覺得他們疏於管教,那該如何是好?”
李宸見到這種陣仗,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父親在子女和武則天跟前,向來都是不擺什麼帝王架子的,除非有外人在,否則都會稱呼母親的閨名媚娘。
武則天在必要的時候,對任何人都能狠得下心,李宸只聽到母親說要罷免武承嗣如今的官職,而她對孃家之人管教不嚴,也應當受到責罰,向李治自請去感業寺唸經禮佛三個月。
李治見狀,滿意了,喟嘆著說道:“媚娘啊,你我夫妻多年,我又怎會不曉得你的性子。武承嗣既然是你從嶺南召回的,我又怎能因他一時糊塗的過錯而將他的爵位官職罷免,而你又何過之有,怎能受他牽連?這樣吧,武承嗣雖然對族弟管教不嚴,但武殊恆也不曉得永昌的真實身份,雖然橫行霸道,但對皇家公主無禮卻是無心之過,便罰這武殊恆在家閉門思過半年,武承嗣三年俸祿充公。至於皇后,雖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所犯的過錯本不該禍及到你,但你身為一國之後,是大唐萬千婦女的表率,你既為武承嗣和武殊恆的長輩,難辭其咎,去感業寺唸經禮佛三月時間太長,改為一個月吧。”
武則天低下頭,“多謝主上。”
李宸和太平對視了一眼,沒有再吭聲。她們是從小就被寵愛著長大,可身在政治權力的中心,她們比誰都明白,即便是父親和母親之間,也有著不可明言的鬥爭。母親雖從嶺南將武承嗣召回,可武承嗣官居三品卻無實權,看見父親對外戚的防心還是很重的。
太平是看不慣那天武殊恆那般仗勢欺人的模樣,可……她眉頭微蹙,有些懊惱適才那般冒失地將武殊恆冒犯李宸一事說了出來。母親要到感業寺去唸經禮佛一個月,這個事情肯定是要掀起軒然大波的。
李治在清寧宮又和兩個女兒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清寧宮。父親一離開,李宸便雙手交疊擱在母親的腿上,頭枕了上去,“阿孃……”
武則天低頭,看向已經在太平公主府裡小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小女兒。
李宸抬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臉上帶著十二分的歉意,“永昌不是故意的,阿姐也不是故意的。”
她的一句話沒頭沒尾,但武則天卻聽懂了。
要說武則天心裡不生氣,那是騙人的。明崇儼之死真相尚未明朗,武家的幾個侄兒就出來拖後腿,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即便是她有心培養,他們好似也就是一坨扶不起的爛泥一般,武則天心中是氣不打一處來。
太平也在旁邊蹲了下去,仰頭望著武則天,“阿孃,從前外祖母尚在,太平便常去周國公府,外祖母不論對太平還是阿妹,都十分疼愛。只是……如今的武家表兄實在太不像話,這般放任族弟,只會讓母親名聲受損。太平適才冒失,但並無要連累母親讓父親怪罪之心。”
武則天聞言,涼涼地瞥了太平一眼,隨即地低頭看向小女兒,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怪你。”
李宸得到母親的諒解,還不忘得寸進尺,“也不該怪阿姐,事情都是因永昌任性私下跑去英國公府而起的。“
武則天抬眼,看了太平一眼,笑道:“也不怪太平。”
太平被母親一看,心底都有些發顫。她不像李宸,李宸是么女,因此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對阿妹的愛護似乎都比她更多,太平從開始懂事之時,便跟在母親身旁學習處理各種事情,母親絕非心慈手軟之人,她擔心自己一時魯莽,會讓母親對她心生不滿。
“母親……”太平的聲音都有些微顫。
武則天說道:“你不過是為永昌出頭,你們姐妹情深,母親心中只會覺得欣慰。只是太平,日後行事,莫要這般莽撞。”
她如今雖然有心培養勢力,可李治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如今對她的限制越發地多起來,從前每次她以退為進,都定能成功,可這次李治居然順水推舟,她說去感業寺唸經禮佛,他居然還真的讓她去唸經禮佛!李治的這個舉動,不免讓武則天覺得心驚,在心驚的同時,她或多或少也會遷怒於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