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厲厲地看向未乾的朱字。要給就給最高的,孤倒要看看有幾人能恃寵不驕。徹然啊,你固然有幾分小聰明,可卻算不準人心啊。上官密追名逐利,是個十足的勢力小人。待他爬上高位,你當他還會唯唯諾諾麼?
略白的薄唇緩緩、緩緩地勾起:這次孤就讓你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敢碰上閣,後果你很快就會知道。
凌準飲了口茶,隨意地翻開下一本奏章,紙上清秀淡雅的字型不禁讓他想起這上折的臣子。他放下精美的茶盞,慢慢地攤開手掌,微黃的燭光為紋理深刻的掌心投下一抹橘色。濃厚的眉頭緊了又舒,舒了又緊,終究在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那日在空殿裡,他威壓地按住那人的頭,那身傲氣讓他又喜又怒。喜的是這十六歲的少年竟有如此風骨,且出生寒族,朝廷終有清流湧入。怒的是此人不懼王威,臥龍鳳雛,怕是難以掌控。
而且……凌準凝神垂目,盯著那本奏章發起了愣。盟宴上的那一笑,眼波仿若瀲瀲初弄月;臨去時的那掌下,纖身好似弱弱春嫩柳。
他究竟是男,還是女?
青王迷惑了,竟沒注意到奏章垂落。一折摺紙頁滑下,發出輕輕的、悅耳的聲響。溫黃的燭火越過凌準寬瘦的肩,在長長的奏摺上灑下一片陰影,卻難掩那幾個煙霏露結的小字:臣豐雲卿叩上。
疑竇,就此種下……
天重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王師回都,舉國振奮。次日,朝事重開,青隆王凌准以勤勉聞名,被譽為當世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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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麼?”
“是啊,王上御賜表字呢。”
“哼,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罷了!”
“十六歲?從三品?”
“眾位請小聲點,小聲點。”
悉悉索索,哼哼唧唧,膩膩歪歪,這些人是市井大嬸麼?微微偏首,不耐煩地斜眼。身後那一幫禮部小官紛紛住嘴,抱著文書四下散走。
無聊,懶懶地收回目光,皺眉看向手中文字:左相董建林之女、素有云都二美雅名的董慧如被賜婚給了三殿下。按青律,一等侯爵可立正側兩妃,天驕公主自是不說,坐定了主母之位。雖然左相權傾詮政院,放眼當朝,只有右相能與之匹敵,但怎奈胳膊擰不過大腿,董慧如也只能冊為側妃。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能心甘情願地屈居人下麼?
抬起頭,托腮望遠,更何況為她挪位的前側妃是華妃娘娘的親侄女,並且才為三殿下誕下一子。董慧如上有嬌主,下有悍妾,真是如履薄冰啊。反觀另一美容若水,目光在攤在桌上的那本文冊上游移,腦內浮現出她野心勃勃的眼眸。我不禁攏眉,對容若水是難提好感。她倒是稱心如意地被指給了七殿下做正妃,且與董慧如定在臘八出嫁。二美同日出閣,前景卻是明暗兩重,可悲可嘆啊。
午後的暖陽伴著風滲過蒙窗的細綿,絲絲沁入我臉上的假面。肌膚乍暖乍寒,心頭忽松忽緊,充滿了枯柳搖曳、菊花殘了的哀憐。
“唉!”悠悠嘆惋,難以言傳。
“好好的苦著臉做什麼?”身後響起沉沉老聲。
我猛地舒眉,起身行禮:“尚書大人。”
“嗯。”魏幾晏不冷不熱地應了聲,背手走向上座。
這老頭一早上就被左相叫去,直到現在才回到禮部,現在他的臉色頗為怪異啊。那把稀鬆的鬍鬚一顫一顫,微塌的眼角一抖一抖,莫不是得了什麼病吧。
“豐侍郎。”魏幾晏從袖管裡取出一卷黃絹遞過來,我恭敬接過,開啟一瞧,微微怔住。凝神再看,心中春流暗湧,激盪著翠綠的情絲:他要來了,要來了……
轉眸而視,卻見眾人驚愣望來,芥塵浮動的空中飄著幾張薄紙,一室悄然無聲。
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抬首觸頰,詫異眨眼。沒啊,再摸摸,指腹劃過飛揚的嘴角,真的沒。斂神收笑,忽見停滯的時空再次流動,幾人面色訕訕俯身撿紙,幾人掩面疾走如避蛇蠍。
真是一群怪人,我收回斜睇,捲起黃絹雙手奉上:“大人。”
魏老頭疏落的長鬚顫得越發劇烈,佈滿細紋的老眼抖得越發誇張,看來病的不輕啊。半晌他快速地抽過黃絹,清了清嗓子:“嗯哼,定侯遞來國書,說是要到雲都過冬。”老目瞥了我一眼,又急急垂下,“豐侍郎你與定侯打過交道,禮侍方面就交給你了,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真是春雨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