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聽我說。”他終於開了口。
毛毛一直在努力地傾聽,她感到比聽任何人的講話都費勁。以前,她聽別人講話的時候,稍不留神,也會岔到別的話題上去,誤解了別人的意思,因此忽略了別人的真正用意。但要聽懂這位不速之客的談話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無論她怎樣努力,總有一種要陷入黑暗之中的空虛感,好像這兒根本就沒有那樣一個人似的。她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在生活中惟一起決定作用的東西。”灰先生繼續說,“就是看人們做出了什麼成績,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和得到了什麼,在這些方面誰能比別人強。其他的東西,像友誼啦、愛情啦、榮譽啦等等,就會從天而降。而你卻認為,你愛你的朋友們。現在,我們必須非常實際地談談這個問題。”
灰先生向空中吐出一串菸圈。毛毛把她那雙赤腳縮排外衣裡,並且儘可能地將衣服裹緊。
“現在,我們談第一個問題,”灰先生接著說,“你的朋友們在這兒到底得到了什麼好處呢?你對他們有什麼用處嗎?沒有。你幫他們進步了嗎?你幫他們掙到更多的錢了嗎?你幫他們幹出些什麼名堂來了嗎?當然沒有。你支援他們努力節省時間了嗎?恰恰相反。你使他們感到礙手礙腳,你成了他們的絆腳石,你使他們寸步難行!也許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一點,毛毛,不管怎麼說,只要你在這兒,你對你的朋友們就是有害的。當然,作本來也是好意,並不想成為他們的敵人,可是你能把這些稱作愛你的朋友們嗎?”
毛毛無言以對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這些事情,一時間,她甚至連灰先生的話有沒有道理也不能肯定了。
“所以,”灰先生接著說下去,“我們要保護你的朋友們,使他們不受你的損害,如果你真的愛他們,你就幫助我們這樣做把!我們要讓他們有所作為,我們才是他們真正的朋友。我們看見你妨礙他們做各種重要的事情,決不能袖手旁觀。我們希望你能讓他們安心於自己的事情,所以,現在送給你這許多好玩的東西。”
“你說的‘我們’是誰?”毛毛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問。
“我們來自時間儲蓄銀行。”友先生回答,“我是BLM/553/C號代理人。我本人認為,這完全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好,因為時間儲蓄銀行不允許別人同自己開玩笑。”
就在這一瞬間,毛毛猛然想起老貝波和吉吉曾經說過關於節約時間和傳染病之類的話。她心中頓時有了一種可怕的預感,這個灰先生會不會與此有關。她真希望那兩個好朋友此時此刻能夠在她身邊,她從未感到像現在這樣孤獨。但是,她毅然決定,即使他們不在,她也不能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她使出全身的力量,鼓起勇氣,她要衝進那些發先生們隱身的黑暗與空虛之中。灰先生用眼角的餘光瞟著毛毛的面孔,發現了她的表情的變化,便嘲弄地冷笑著,同時用剛才那支菸的菸蒂重新點著了另一支灰色的雪茄。
“不要白費力氣了,”他說,“你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毛毛沒有屈服。
“難道沒有人愛過你嗎?”毛毛輕輕地問。
灰先生縮成一團,好像突然要倒下去似的。然後,他用一種灰溜溜的聲音說:“我不得不承認,我還從來沒有碰到過你這樣的孩子,真的沒有。我認識許多人,如果他們都像你,那麼我們的時間儲蓄銀行就要關門了,那我們也就要煙消雲散了——不然我們靠什麼生存下去呢?”
這個代理人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他凝視著毛毛,好像要同他無法理解的東西作鬥爭似的,但又感到無能為力,臉上的顏色也顯得更加灰暗了。
當他又開始講起來時,他的話好像開了閉似的從他嘴裡湧流出來,無法阻止。同時,他自己也因為對這種情況感到害怕,面孔也扭曲得更厲害了。這時候,毛毛才終於聽到他真實的,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我們決不能讓人家認出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們的存在,也不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麼……我們擔心的是有人會記住我們的形象……只有我們不被人發覺,我們才能開展工作……值是一種艱苦的工作,要一分一秒地擠出人們的壽命……因為他們節省的全部時間,對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我們把那些時間據為己有……我們把那些時間儲存起來……我們需要它們……我們渴望得到它們……啊,你們不知道,你們的時間意味著什麼!……但我們,我們知道,我們把它們從你們身上,從骨頭縫裡給吸出來……我們需要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因為我們的人口也變得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