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吞了一大口冰涼的泡沫,兩腳發軟,瞥見牙膏上的字……本來應該寫著黑人牙膏的……現在卻是一堆我不認識的古怪符號……
我哭了。
剛好是在浴室,於是選了一間進去哭個夠。
我好害怕,心裡空空蕩蕩的,我該怎麼辦?
沒有人可以聽得懂我說的話,我也無路可退,眼淚不停地落下。
我發現我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的恐懼完全沒有消退,反而更恣意地折磨著我;但漸漸地,一股忿忿不平的怒火炙燙著,我一邊踢著門板一邊歇斯底里地狂吼……
等我哭紅了眼睛跟啞了嗓子後,我枯萎了。
我像蝸牛一樣,蜷在浴室的角落裡,無知地盼望有人會拿著手炮衝進來,勝利般地拉炮開香檳,把我架起來吆喝歡呼,慶祝一場偉大的陰謀……
蜷了一個多小時後,我蹣跚地走出來;外面的天氣真好,大家都很有精神地忙著、閒著,只有我,我的心靈,蜷縮在只能容納一個人的小殼裡,吐著白沫,將洞口糊上。
接下來的幾天,我失去靈魂般地做盡所有可能的嘗試。
我老老實實地重複了事發前一天所做的事,第二天醒來,一聽到阿康放的音樂就又昏倒了。
於是我重複了一個星期的份量,一方面想增強磁場的效應,一方面在不斷重複的過程中將誤差縮小,但也徹底失敗。
再來,我將各種自然條件跟時段的交換加入考慮的範圍,雨天做,月圓做,下太陽雨的怪天氣也做,有時把早上做的事拿到晚上做,中午做晚上的事等等;如你所見,我並沒有成功。
最後,我開始作完全相反的事情,這個難度就相當高了,例如,我本來吃烤雞排跟薄荷奶茶當晚餐的,要怎樣吃才算相反呢? 我用的方法不算高明,不是完全不吃它們,就是吃的順序相反(改成先喝完奶茶再吃烤雞排),要不然就是吃烤鴨跟別的奶茶。
雖然定義上有困難,但我絕不放棄,為了儘量做到完全相反,我每天都不逃學,每天讀書到凌晨以確保最後一個就寢,對了,讀書是很痛苦的,但為了做一個上天疼愛的乖孩子,只好把自己丟到一片沒有意義的深海里,看著抽慉的“文字”,時而昏沉,時而煩亂。
然而,做完全相反的事比重複完全相同的事要困難許多,因為乖孩子不好當,所以我只支撐了兩個星期。
當然了,這是一封求救信兼遺書,所以說這愚蠢的方法也沒能讓我逃出這個詭異扭曲的空間。
只有求神了。
到各個廟宇拜拜跟到教堂祈禱,變成我心靈唯一的寄託;雖然神像看起來絕對是正常世界裡的妖魔鬼怪(扭來扭去的表情跟身體,張牙舞爪的姿態),但卻是我傾訴的物件,當然,也只是隨意傾訴一下就逃跑,因為廟理跟教堂裡的誦經聲跟聖歌,比一般的噪音更加的沒有規律,充滿了令人就地發瘋的魔力。
上部第十二章 秩序跟符號
在我不斷嘗試掙脫這個可怕的世界的同時,我也跟這個世界的一切相搏鬥。
說搏鬥實在是太抬舉我自己了,因為在這個與一切疏離的世界中,我的孤獨突顯出嚴重的無力感,且事實上,在來到這魔界的一個星期後,我就幾乎完全放棄逃脫的希望,雖然表面我仍然持續地進行重複與相反的過程,但內心深處早已失去了期待。
所以,與其說是搏鬥,不如說是努力適應。
在這裡,我要說說我所發現的關鍵,一開始會有些複雜,但是請耐心看下去。
關鍵是秩序跟符號。
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秩序,但是卻又好像不是如此。
這裡使用的語言並非真的是語言,並非只是一個使用不同語言體系的世界,因為一切都完全沒有意義,不僅僅是語言,整個符號秩序都混亂了。
在原先的世界裡,我們說謝謝以表達對某人的感激,說你好嗎來問候對方,我們的語言基本上是有意義的;但在這個空間裡,意義幾乎不存在,這並非意味著無法溝通,溝通當然是有的,但卻是很慘的那種,不管我如何發出怪聲,都有它的意思,但是我本身根本無法掌控,我發出的溝通可說是無意識的。
來到這個世界的兩個星期後,我已經意識到我很可能永遠都會困在這裡,而雖然不論我如何誇張地聒聒亂叫,別人都能理解並與我繼續對話,但這種嘴巴與心靈完全割裂的變態溝通,我已經感到十分厭倦。
於是我開始嘗試學習他們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