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筠是很少生病的,五月時中了暑,時隔兩月又病了一回,已算是頻率轎往常高了。她燒的倒不嚴重,只是反覆了兩三天才算好,又繼續將養幾天,病好全了就吩咐人收拾東西趕路。
在她生病時徒晏查了寧波市舶司,卻是一切如常,個別貪墨或勒索往來商船要好處費,幾乎算得上是各處通弊,但絕對與他們要查的事不相干。
徒晏若有所思:“江浙一帶朝廷抓的緊,寧波港他們不敢輕易動。論起來泉州、廣州到底遠些,又與西海沿子靠的近,若有心從西海沿子諸國私販點兒什麼很是方便。”
“我已好了,養得骨頭都要生鏽了。再說咱們這回坐船,可比坐馬車輕快多了。”林青筠雖不是個熱鬧性子,可一直悶在屋子裡養病實在辛苦,總得這幾天養的都長肉了。
徒晏卻笑著阻攔她:“你急什麼。六月二十本是你生日,可之前一直在趕路,到了寧波你又病了,病中也不好熱鬧。如今你好了,雖遲了些,到底也該把生日過一過才是。”
林青筠擺手,並不在乎:“又不是什麼整生日,哪裡用過,再者日子都已過了,只有補禮的,哪有補生日的?”畢竟以往的舊俗都只有生日提前,卻沒有推後的例子,又說:“你準備了什麼只管搬到船上,咱們到船上再熱鬧,卻不必說是為我做生日了。”說著又將手一伸,笑吟吟的問道:“我的壽禮呢?”
徒晏無奈一笑,只得依她,對門外候著的紅綾吩咐一句,少頃紅綾取來一卷畫軸。
林青筠一看畫軸很新,便猜著是他自己畫的畫兒,只不知畫了什麼景緻。徒晏自小接受皇子教育,又是嫡子,要求更是嚴格,文學素養是必備的一項。後來徒晏絕了大位,大把的時間空閒下來,唯有專研君子六藝與雜學,這其中他的書、畫、棋皆可成一家,他的畫風與表面文雅的性格極不相符,十分的隨性肆意,尤以潑墨山水最出彩,其次他也擅長工筆花鳥……
當畫軸展開,呈現在面前的卻是一幅仕女圖,且所繪之人是她!
她從未見他畫過仕女圖,書房中的舊作也不曾見過此類,只以為他不喜歡,哪知畫的這樣好。至少在她眼中,這幅畫十分美:畫中女子行於花間,手持書卷,青衣羅裙翻飛輕揚,側身回首微微含笑。技巧嫻熟、暈色自然、衣著裝飾十分細緻,人物表情生動富有神韻。分明是她的模樣,卻被賦予了一種含蓄婉約、典雅出塵的氣質,看得多了,都要疑心這是她麼?
至少這是徒晏眼中的她。
一個畫家在作畫的時候,會對畫作賦予情感,使畫擁有靈魂,擁有能打動人的魅力。徒晏本就認她是紅塵中唯一的知己,又漸漸領略到她正值嬌豔初放,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會牽扯他的心神,在作畫時不由傾注了滿腔情感,使得這幅畫格外不同,裡面的“仕女”彷彿是鮮活的,正望向觀畫之人含笑訴說。
足足看了一會兒,林青筠這才神色複雜的看向徒晏:“畫的真好。”
“若無唯卿,也沒有這畫。”徒晏以往對仕女圖並不感興趣,當年倒也涉獵過,擱置了好些年再重新拾筆,縱然有工筆花鳥的底子,也是費了好些紙張筆墨,幾經更改才有瞭如今這幅畫。
“我很喜歡。”林青筠自己是學畫的,自然懂畫,心知要成就如今的這幅仕女圖,單單靠技巧是不夠的,須得作畫者本人的感情賦予其上。她從中看到了徒晏的感情,也明白了畫中之人覺得恍惚陌生的原因,畫中的自己眼中有情,那雙眼睛神采斐然,看的不是觀畫之人,而是作畫之人——徒晏。
這豈不是明晃晃的以畫求愛麼?
臉上一紅,林青筠假借將畫收起來,避過了徒晏眼睛。
徒晏臉上笑意更深。他就知道她必能看得懂。
登船繼續南下,不幾日便到了泉州。
船靠港時正值中午,哪怕太陽熱辣辣的照著,水汽升騰十分悶熱難耐,但港口依舊喧囂繁盛,大小船隻往來不歇。泉州知府已得了訊息,早早備好了行館,又親自率大小官員前來迎接。人聲嘈雜的港口被官兵清了一條路,商人與貨工見了議論紛紛,也有那訊息靈便的,道出了知府所迎之人的身份。
勞倫斯剛好來港口監督商船裝載一批精美而易碎的瓷器,盤算著這批貨運回歐洲將得到的十幾倍利潤,同時又深深的遺憾和心痛,下一回再來不知是哪一年了。
“勞倫斯,您真的打算退出這條航線嗎?如果閣下退出,那麼這條航線一定會被菲爾德家族獲取,再想奪回來就不像今天這麼好了。”這是商船的船長霍克,受僱於勞倫斯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