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來鹽政關係到國之根本,朝廷特在揚州設定巡鹽御史之職,一年一換,而做為前科探花,出生世襲列侯之族的林如海已是連任三四年。外人羨慕眼紅,初時林如海亦為得朝廷重用而意氣風發,可如今唯有苦笑。這鹽政一旦沾上就如燙手山芋般難以脫手,偏遇著多事之秋,自嫡妻賈敏去後,連唯一的女兒都不敢養在跟前。
恰逢今日休沐,拋開惱人公務,拿了卷書打發難得的閒暇時光。
“老爺,林姑娘為您送湯來了。”貼身小廝江平稟報道。
“難為她有心了。”林如海輕一嘆息。
林青筠進來時恰好看見這一幕,心下知道他是想起遠在京都賈家的林黛玉了。
“都說偷得浮生半日閒,難得伯父今日休沐,怎不邀三五好友出門踏春?許出去逛逛,能做出幾首好詩來讓侄女兒拜讀。”林青筠一面將雪白的湯盅擺在桌上,一面言語輕快自然又熟稔的玩笑。
自來到林家距今已有三月有餘,哪怕林如海確如原著中所說是個儒雅讀書人,然禮教之下,又豈會與這個已十一歲的小姑娘相處?何況,對外稱她是林家旁支姑娘,實則她與林家沒有絲毫干係,林如海只是應友人之託讓她在府上暫住以避禍罷了。
她與林如海能有如今親近,乃是刻意努力的結果。
她穿來時原身已家破人亡,自身亦岌岌可危,幸而得原身父親同門師兄出手相助,將她送來揚州林家。當年讀原著時對這位昔年的探花郎便很有好感,愛妻愛女,可惜薄命,唯一的骨血也淚盡而亡。
初時她只是感激林如海收容庇護之恩,仗著年歲小又是晚輩,便每每燉著湯水略盡心意。然林如海雖忙於公務,又不管府務,卻吩咐管家仔細照料,時常問起她的近況。林家下人大多本分盡責,內宅並無女主子,又見老爺如此重視,誰都不敢輕慢,她在林府過的甚是自在如意。
林青筠很清楚,林如海是見她年齡與黛玉相仿,又憐憫她身世,方才悉心照料,也以此緩解思女之苦。
相處日深,又有恩情在前,總不可能鐵石心腸。
進入三月以來林如海已病了兩回,雖是小病症,但身子抵抗力差了是事實。林青筠很擔心,她記得原著說林如海是在林黛玉十歲左右死的,她比林黛玉大兩歲,林黛玉今年已九歲。
將特意熬煮的湯水盛了一碗,端給林如海:“伯父上回說這個湯味道好,我專程跟廚房裡孫大娘學的,伯父嚐嚐侄女兒手藝如何?”
“有空便我來這兒揀兩本書看,何苦去弄一身煙火氣,湯水有廚下人就夠了。”林如海雖如此說,心裡卻極為熨帖,何況這湯熬煮的火候正好,春日裡喝上一碗,彷彿能將骨頭縫子裡的殘餘寒氣驅散。
“若要看書什麼時候看不得,也不差這點功夫。如今黛玉妹妹不在家,我必要照管好伯父,不然等黛玉妹妹回來見著伯父瘦了,豈不要哭紅了眼睛。”林青筠有意將話題引到林黛玉身上。
林如海聞言笑道:“她在外祖母家好好兒的,何苦千里奔波回來,等過一二年身子好些再接她回來也不遲。”
林青筠一聽就明白,等兩年再接,那時林黛玉已大了,只怕是回來備嫁。看來早先賈家來人接林黛玉,林如海便已暗中與賈母就兩個玉兒婚嫁之事達成了協議,這才使得林如海放心將女兒託付,可惜林如海終究有些讀書人的天真,只看到賈家早年榮耀風光,哪知如今內裡混亂。
林青筠雖知賈家行事,但又不能平白無故說出來,只好說:“伯父所言也有理,只是我想起黛玉妹妹小小年紀便離家遠去京都,幾年不曾回來,也不知暗地裡怎麼傷心想家。外祖家雖好,到底是別人家,且上下人口繁雜,總不能面面俱到,況黛玉妹妹是客居,但凡有什麼不自在,也不好說。”
“何至於此,外祖母極疼愛她,必不會使她委屈。”
林如海覺得賈家是詩禮之家簪纓之族,且黛玉是外孫女兒,又有兩玉婚約在,賈家焉能不好生照料?然聽了林青筠的一番話,到底心中有所觸動。一來乃是疼愛女兒之故,二來卻是因林青筠此人。
照管林青筠是因友人之託,亦是憐憫,但兩人叔侄相稱乃至日益親近,除卻林青筠之用心,林如海對其心性的讚賞卻是主因。
最初林如海只覺此女雖出生鄉野,小小年紀又遭逢大變,卻未一味哭泣哀憐,反倒沉靜穩重,言談不俗,自有常人不及的堅韌乃至世家之風,可見其父教女之功。且喜她愛讀書,知禮儀,絕不會無故提起賈家,擔憂黛玉。
“你可是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