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
楊清鬆了口氣,道:“請李大人垂詢。”
李東陽道:“當時是你負責主審嗎?”
這句話問出來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李東陽既然問出了,自然也有用意,一個右都御史主審,誰知道當時廠衛會耍什麼心眼。所以必須問明白楊清是不是直接經手並且清理了這個案子。
楊清道:“下官不敢隱瞞,前幾次倒是下官親審,只是此後江炳全部由錦衣衛審去了。錦衣衛那邊審過之後,專門拿了一份供狀來把案子結清。”
“拱狀?”李東陽聽了倒也不以為意,這供詞才是最緊要的:“那些供詞可還存放在都察院?”
“對。下官看沒有問題,於是就叫人封存了。”
“你還記得那些供詞嗎?”
“依稀記得。”
“你來大致說說。”
“那江炳將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幾大罪狀都已經認了,先是勾結寧王,此後謀殺情婦,最後是刺殺大臣,至於細節嘛,是了,當時錦衣衛那邊窮追猛打地問江炳與寧王之間的關係,江炳倒也不隱瞞。斥責了當今皇上為政的得失,又說這寧王對他有知遇之恩,還說寧王遲早要帶兵清君側,都是諸如此類的話。”
李東陽警惕起來,道:“清君側?”
“是。這個江炳大膽到了極點,想必也是罪多不愁,明知是萬死之罪,因此在供詞裡對當今皇上抱怨極多,又大大地誇獎寧王,很是肆無忌憚。”
李東陽的眼睛眯起來:“他如何抨擊當今皇上?”
楊清道:“無非是說天下昏暗。日月無光,陛下親近小人,廢儒重商之類的話,下官也記得不大情,不過幾乎和這個話差不多。”
大家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李東陽卻是陡然醒悟,不禁拍了拍額頭,嘆息道:“老夫明白了,原來如此,柳乘風竟是把皇上的心思拿捏透了,原來從一開始他就在引蛇出洞,只等我們踏進他的圈套。”…;
眾人聽的駭然,這些大臣又都是一頭霧水,劉健一時也有些疑惑,不禁道:“賓之,這裡沒有外人,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東陽吁了口氣,黯然道:“事情還不是明擺著嗎?柳乘風一開始故意激怒言官,又令各大報紙四處渲染內閣與錦衣衛的衝突,製造出一種假象,令許多正直的大臣義憤填膺,隨即上書,要知道……哎……諸位還是自己體會吧。”
李東陽這麼一提醒,許多人也就恍然大悟了。其實事情很簡單,江炳雖然是叛臣,可也是庶吉士,是讀書人,他的觀點和許多在朝為官的大臣都是不謀而合的,這江炳所呆的地方與人接觸的地方自然就是翰林院,平素大家坐在衙堂裡少不得要議論下當今的天下,其實大家的看法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社稷已經很危險了,國家可能要完蛋了,朝廷裡出了奸臣,不過大多數的官員認為拯救的辦法就是皇上遲早會幡然悔悟,改弦更張。可是江炳和他們的看法一樣,想法卻是不同,埋在江炳心裡的是他的主子寧王清君側,主導大明的再次中興,掃清掉這大明朝的汙濁。
於是事情就好笑了,大臣們紛紛上書,大談眼下朝廷到了什麼地步,現在社會的風氣到了什麼地步,至於對現在的皇上對商賈扶持的策略更是受大家批判。
若只是大家一起批判其實也沒什麼,當今皇上又不是隋煬帝,也不是不聽勸諫的夏桀商紂,大臣們群起攻之眼下的時局,以皇上的性子就算不肯聽從,至少也會做出讓步,至少給大家都預留一個臺階下。畢竟皇上知道,大臣們這般憤怒,終歸還是為了朝廷好,只要懷著這個心思,無論你抨擊的是對是錯,對皇帝來說都是可以容忍的。
可是柳乘風將江炳的供詞遞了上去,再對比大臣們的奏書,發現這逆賊江炳的陳詞居然和大臣們並無二致,皇上會怎麼想?
無論是誰,此時都會勃然大怒,都會生出一個心思,原來這些自以為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臣居然和叛黨一樣的想法,都是一般無二的心思,什麼社稷傾覆,什麼天下要亡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朝廷打算,根本就是在挑起亂子,懷著自己的鬼胎。
聖心難測,皇上的一個心思就足以將整件事的性質來個翻天覆地的改變了,逆臣這麼說,你們也這麼說,這麼看來,朕若是對你們做了讓步,豈不是告訴天下人,這江炳的話一點都沒有錯,朕確實是個徹頭徹尾的昏君,聽信小人讒言,禍國殃民,難道你們還想把那什麼寧王搬到北京城來,讓朕做個東昏侯?
是可忍、孰不可忍,忠言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