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韻如這樣剛強的女子,竟也有些臉色發白,悄悄扯了扯容若的衣角。
殿外,似乎有無數人的呼吸突然沉重了起來,很多人頭上的汗,以驚人的速度往外冒。
而大殿外,院牆上,大樹頂,似乎都有什麼東西,在陽光下,反射出異樣的亮光。
就連楚韻如都有些承受不住,身體微微顫動著,低喚了一聲:“皇上。”
容若聽她聲音楚楚,心中生憐,輕輕握她的手,卻驚覺她滿手冷汗,更加不忍,低聲說:“你先回去吧!”
楚韻如望望容若,望望蕭逸,再望望殿外強持鎮定的高手們,然後極目看向院外,最後搖了搖頭。她身子仍有些顫,搖頭的動作很慢,但卻異常堅定,聲音有些低弱,卻字字清晰地說:“皇上,你我生死禍福與共,我勢必要陪在你身邊的。”
容若料不到,她不但剛強且還有這樣的膽色,忍不住又笑了一笑,這才把目光移向一直在地上沒起來的蕭逸,徐徐說:“絕世英雄、傾世之才,禮法所限,卻不得不對無知少年屈膝。別人不開口,就連站起來的權力都沒有,哪一個英豪願受這樣的屈辱。攝政王,我理解你的心思,我也不怪你。大好男兒、蓋世英豪,不想屈膝人前,想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我覺得你無可指責。”
蕭逸沉靜地望著容若,眼神深不見底:“皇上的意思,臣下聽不明白。”
容若慢慢地說:“你既然不願受屈,既然想要打破上下之別,既然知道身為下位者的委屈,為什麼還要這樣肆意行事,只為一己之私,隨便葬送手下人的性命?你覺得我沒有用、我殘暴不仁、我無力治國、我樣樣不如你,你要反我,那麼,你待屬下,卻如此刻薄無義……”
容若的聲音初時還徐緩,說到後來,竟是聲色俱厲,忽然一掌拍在龍案上,厲喝:“你就不想想他們也會有反你的一日嗎?”
“皇上的話,臣下就更加聽不明白了。”蕭逸連眉毛也沒動一下,說話的語氣絲毫不變,只是唇邊的笑意已經悄悄斂去了。
“蕭逸!”容若憤然大喊,他原本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但一想到一個活生生人命的死亡,立刻失控,已經顧不得聲音會被外頭所有人聽見。
“宮女給性德的餅有毒。我們從宮女身上追上小絹,小絹口口聲聲說與皇后無關,就自殺了。給人的感覺,分明與皇后有關。我若與皇后起爭執,必會讓楚家對我心存不滿,我若失去楚家的支援,最得利的是你攝政王。小絹的死,不是為了怕我從她身上追查出皇后,而是為了怕宮中嚴刑逼問,她萬一挺受不住,說出事情其實和皇后無關。蕭逸,隨便犧牲一條性命,隨便毀滅一個生命,而且還是你自己忠心的下屬,你覺得一點都不重要,是不是?只要上位者的意圖得到實現,下位者的性命根本不重要,是不是?”
蕭逸第一次露出驚愕的表情,他知道容若想找他算帳,不過沒想到,算帳的原因不是他的毒計,而是一個宮女的性命。
一驚之後,他又微微一笑,也不再跪,更不再理會皇家禮法,直接站了起來。
容若點點頭,冷笑說:“好,你不必演戲,不必忍著委屈,再守什麼君臣之防了。”
“既然話已經被皇上點明,那我們誰都不要再演什麼君臣和睦、叔侄至親的戲了。”蕭逸自己也冷冷一笑。
雙方都已無意掩飾,誰也沒把聲音壓下去。殿外的高手們個個面如土色,看樣子,隨時都像會受不了這樣強大的心理壓力而暈過去。
楚韻如覺得自己連心跳都快停止了,慘白著臉望向外面。高牆上寒光閃閃,高牆外,急促的腳步聲清晰傳來。
她心裡猜測著,暗中,不知已架上多少強弓勁箭,外頭,不知已佈下多少侍衛高手,更不知會有多少人急速趕來。她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漸漸消失。
就連蕭逸自己也沒料到,互相制衡了這麼久的僵局,被不顧一切打破的原因,居然只是一個小宮女的性命。但他卻只是淡淡道:“皇上什麼事都可以責怪我,有關小絹,你卻怪我不得。”
容若冷笑:“說得真對,在攝政王眼中,一個小宮女的性命,算得了什麼?”
蕭逸搖頭:“皇上,今日既說破了,我也和你明說。我這一生殺人無數,該殺的、不該殺的,手中沾的血已經不怕再多,威逼利誘的事,我不是沒做過,迫人為我而死的事,只要必要,我也不會猶豫。
小絹的事,今日既到了這個地步,若我真有失仁背義的地方,承認了也無妨,可偏偏她的事,天地之間,沒有人有資格責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