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珊聽說您今天在獵場一箭雙鷹,勇猛得很呀!現在,回紇所有的勇士都崇拜您呢!在大家心目中,您已經是真正的王了。”頻伽抬起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望著她,安靜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巴穎珊好不容易點起的熱情瞬間覆滅,她囁嚅著說道,“我是想服侍殿下用膳。您今天辛苦了。”
“沒事就讓我靜一靜。”說完,沒有看一眼膳桌上精美的食物,身影便隱沒在宮殿深處。
走到誰也不允許踏入的領地,頻伽頹然躺在寬闊的圓形床榻上,疲憊地蜷縮在一起。緊閉雙眼,密林中的每一幕都清晰地在腦海中閃回——
遠處冷杉樹端上,兩隻山鷹盤旋往復。它們的鳴叫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不約而同地拉緊了弓箭。他們在寒冷杉林中緩緩逼近目標,動作老道嫻熟,深諳不可驚嚇獵物的狩獵法則。這兩父子啊,竟是一個比一個驕傲,誰也不滿足於一箭僅能射下一個獵物。於是,對這山鷹的射獵就變成了毅力與體力的競爭。不論是誰,如果先射箭卻不能一箭雙鷹的話,就是恥辱的失敗。
兩人幾乎同時放箭!當頻伽確認是自己的箭命中目標的時候,他走上前,高舉手中的獵物說道:“父王,您老了!已經不再具有一個帝王應該具有的品質。您的意志不再堅定,您的決斷不再果決,您的目光不再敏銳,您的……”頻伽突然無語,因為在王上目光所及之處,一隻身形碩大的黑熊躺倒在地。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咽喉,使他無力吼叫。只能躺在寒冷的地面上,任憑自己的生命慢慢流失。終於,毫無意義地抽搐無奈地抽動了最後一下,那曾經強大無比的軀體僵硬起來,如同身下這片冰凍的凍土。
那隻黑熊被射殺的地方正是距離頻伽方才站立位置的不遠處。很顯然,沒有這一箭穿喉,下一刻,頻伽很有可能遭遇黑熊致命的攻擊。王上,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救自己的兒子!
頻伽手中的雙鷹頹然落地,剛才所有的狂妄驕傲都蕩然無存。他望著王上,眼神重又回到了自己小時候第一次跟父王打獵時的崇敬與崇拜,“父親!”他緩緩走向王上,被那個偉岸無比的胸懷深深吸引。
密林中,父子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多年來的所有不理解此刻全部因愛之名而消融。頻伽的眼眶溼潤了,緊緊地抓著父親的衣衫。
“頻伽。”父王推開他,朝那一對雙鷹走去,“你是回紇未來的國王,這是毋庸置疑的。而父王,已經決定離開!”說完,伏下身子把雙鷹抓在手中。
“父王!”頻伽身子僵硬,已是不知該說什麼了。
“父王希望能夠帶著你的母親雲遊天下,自在逍遙。這麼多年了,我眼看著她變得一天比一天瘋狂,一天比一天醜陋,一天比一天痛苦。原以為,自己的退讓會讓她感到快樂,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她已經被內心的痛苦灼燒得連自己是一個母親都忘記了。所以,我會帶她離開,用我的餘生治療她的傷痛。頻伽,這些年父王對你母后的退讓給國家帶來了巨大的損失。現在,這些都交給你了!父王知道,你一定會是一個好君主,一定會帶領著回紇所有的子民,永遠富庶強大!”王上高舉垂死的雙鷹,高喊,“走,讓回紇的勇士們看看他們即將即位的王上有多麼的勇猛!”
……
這就是我的父親嗎?我從來沒能真正瞭解的父親?我以為,並不愛我的父親?
那番話是什麼意思?母親究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為什麼?
頻伽輾轉反側,這樣的結果是他想要的,可是得到的過程卻完全擊垮了他一直以來所認為理所當然的自信。
然而歷史從來都是必然與偶然的結合,沒有人能夠阻擋它悄無聲息卻強大至極的腳步。安史之亂不像安祿山想的顛覆那樣簡單,不像頻伽與尺帶珠丹想的瓜分那麼容易,更不像玄宗皇帝想的那般如騎士決鬥般的浪漫。它是一個巨大漩渦的開啟,這個時代所有的人無一倖免,全部陷入亂世動盪的飄搖中。
長安,皇宮,暖閣。
暖閣的四周是皇宮中最瑰麗的御花園。此刻雖然是一片凋零,卻也隱約可見其中的壯觀。想來到了春天鳥語花香之際,這裡的美景怕是會將人溺斃了吧?
玄宗皇帝獨自一人信步前行在假山之中,不為別的,只為赴約。赴約?是的,今天,有人約他在這裡見面,這是一個旖旎的約會。高力士遠遠地望著,唇邊浮現出快樂的笑容。
快要走出假山時,一陣宛如天籟的笑聲鑽進耳中。那聲音熟悉而又悠遠,在十五年前溫暖了他孤寂的心。究竟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