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瑤死了,掙扎殘喘,終於死了。魂魄離體的項瑤看著棺材裡自己慘死的模樣,心中淒涼至極。
顧玄曄揪著她毒打,又拋入院裡的池塘,寒冬臘月,沒入水的剎那渾身血液像是凝固住般,她顫著牙,睜大眼睛看著這個為她賞荷而建的池塘,以及岸邊眉目生得俊俏風流的男子。
她做了什麼?那素來溫和的笑容消失殆盡,變得這般兇惡?
弄死他不屑一顧卻跑來自己面前犯賤的小妾,弄殘各方送來不入流的花花柳柳?世人都道自己是毒婦時,那人卻執著自己的手愧疚道是讓自己受了委屈,心甘情願作顧玄曄手裡的利刃,鏟異己,平亂途,傾盡自己所有相助。
兩人相對時,更是畫筆描眉,恩愛兩不疑。
只是……三年無所出,宮中那位不再忍,直接送了人上府,封了藺王側妃,也是從那時候起顧玄曄變得不同。不再容忍,不再溫和注視,甚至連相處都失了耐心……在她苦悶不知所措時,聽聞的是藺王如何寵愛那位側妃,相比她曾受到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嫉妒得發狂,卻狠不下手去對付那位側妃,直到一日,女子‘失足’落水,與她一起的自己百口莫辯,顧玄曄的耳光扇掉了她最後僅存的幻想,她哭鬧,口不擇言,只在他漆黑瞳孔中瞧見毫不掩飾的厭惡,之後便成了這般悽慘模樣。
原來至始至終,顧玄曄愛的都是那人,專一且深情,不過因著身份,才步步算計,求娶自己,縱容自己,掃平二人面前的障礙。自己以為的幸福背後充斥著不堪,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蠢到最後才發現兩人的真面目,顧玄曄的溺殺,那女子的偽裝背叛,都叫她恨得睚眥欲裂,揚言報復,卻止在了被捏著下顎灌下的毒酒,徹底了了她的命。
“如此毒婦,死不足惜。”那人如是說道,安慰著懷裡似是受了驚嚇的女子,“莫怕,以後再無人敢欺負你了。”
那雙璧人的身影映在旁邊死去的屍體瞳孔裡,被攬在懷裡的女子勾了一抹嘲諷,清晰可見,而一旁死不瞑目的瞳孔裡倏然黑霧瀰漫,沁出了血淚。
永成十四年,藺王妃暴斃,入殮之日,定遠將軍班師回朝,跪守靈堂三日,成為民間一時的談資。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幽幽揚揚,近似低喃的聲音忽遠忽近,項瑤只覺得自己行走在混沌之境,跌跌撞撞,最後叫一道強光吸入,來不及驚叫就往下墜去。
是去地獄?腦海中甫一劃過念頭,便是苦笑,是了,她手上染血,不該下地獄麼。等指尖觸到實物的感覺傳來,項瑤緩緩睜開了眼,卻是猛地怔住了。入目的紅紗帳,上以銀絲繡著精巧的梅花,床畔兩邊各有一支金鉤將其挽起,下垂起金絲流蘇,流蘇尾部垂至床沿下……
眼前她有些眼生,卻絕不陌生的地方——是她在項府的閨房?!
項瑤倏然從床上坐起,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腹痛如絞,寒冷沁骨,而此刻卻發現自己睡在朱紗帳裡,繁複華美的雲羅綢如水色盪漾的鋪於身下,柔軟卻也單薄。腦子昏沉沉的,下意識地摸上脖頸,喉嚨裡已經沒有令人絕望的燒灼刺痛感覺。
著急忙慌地下了床,赤腳踩在了花梨木鋪成的地板上,左側角落,雕花烏檀木的妝臺旁,擱著一人高的銅鏡,隱約映出一模糊身影。
玉白紗衣披在身量未成的肩頭,墨黑青絲悠悠盪漾……
項瑤瞪著銅鏡裡倒映出來的樣子,像是耗著全身力氣步步走近,最終立在了那銅鏡前,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面色雖是蒼白,卻還帶了一絲圓潤,並非是她殞命前尖酸刻薄的模樣。倒像是——三四年前,雲英未嫁時。
 抬眸,再一次仔細地打量四周,雕屏繡畫,玉瓶瓷樽的擺放同記憶中一模一樣。雲羅錦衾上清新的茉莉香淡淡蘊繞,熟悉的氣息令她再也沒有辦法抑制眼淚,決堤而下,沿著面頰落入嘴裡,舌尖嚐到的那一抹苦澀滋味,猶如臨死前顧玄曄硬灌下的毒酒。
“小姐,您怎麼起了?”一名圓臉丫鬟端著湯藥推門而入,猛地瞧見銅鏡前杵著的人嚇了一跳,忙是道。
項瑤回頭凝著她,眼角垂淚,像是想扯出一抹笑似的,卻是比哭還難看。是雲雀啊,那個跟了她十餘載的丫頭,在她出嫁後被老太太做主許給了馬伕,孰料馬伕只是看著老實,吃喝嫖賭樣樣俱全,雲雀跟了他之後稍不如意就動手打罵,最後甚至賣給青樓抵賬,當她得知時已經晚了,雲雀以死明志磕死在了青樓柱子上,而她在厚葬雲雀後,斷了馬伕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