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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姑姑

項瑤出了褚玉閣沒回自己的住處,反而拐道兒往反方向走去。穿過垂花門,沿著銜接著的抄手遊廊走到了一處院落前,庭院小巧,開著處拱月石門,門裡鋪著一條碎石小徑,兩旁一叢叢青翠修長的蘭草,修剪得宜,娉婷而立。

庭院一角,正對著房間窗子栽著兩株玉蘭樹,枝頭玉白花瓣盛放,被古青色的瓦片映出驚心動魄的玉潔。

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贈君。項瑤腦海裡驀然冒出這麼一句,不自覺地駐足凝望,想到秀綾姑姑多年未嫁的緣由,心底暗忖著這花……倒是貼切。

風拂過,一抹甜香縈繞鼻尖,撫慰了連日來無法安寧的心緒。

“項瑤?”忽然一道清麗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項瑤收回目光,循著聲音源頭望去,透過大開著的窗子,瞧見坐在檀木桌前的項秀綾,此時正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己,臉上還有一絲未來得及褪去的落寞與憤懣。直到一滴墨汁滴落在了桌上鋪陳著的宣紙上,女子才回神讓人去請進屋子。

叮叮鈴鈴的脆響,一攏珠簾被掀起,項瑤隨著丫鬟而入,一眼瞧見的就是床側邊四折的錦繡屏風,花團錦簇,一針一線皆是出自這屋子主人之手,配著床帳子,甚是精緻好看。靠著西窗的梨花木案几上放了把琴,邊上青瓷花樽裡插著幾支玉蘭,香氣淡淡蘊繞,襯得屋子愈發雅緻。

項秀綾吩咐丫鬟看茶,手上快速地收起了桌上畫作。她的動作雖快,項瑤卻還是瞥到了一眼,依稀是個男子模樣,一襲天青色衣衫,看不清面容,只覺得神韻不凡。

項瑤端起丫鬟奉上的花茶,也不急著飲啜,清透的眸子裡狡黠一閃而過,挨近了人故意道,“綾姑姑莫不是在畫心上人罷?”

“瞎胡說什麼,我……我就隨便畫畫。”項秀綾繃著耳根的一抹紅暈故作鎮定道,見項瑤作勢要去取那幅畫,趕忙搶先一步護在了懷裡,隨即就對上項瑤滿是戲謔的眼神,一下回過味來,臉上一紅,帶了幾分羞惱道,“瑤兒膽兒肥了,敢這麼戲弄你姑姑!”

項瑤頂著一張無辜臉,嘴上卻不放過道,“明明是姑姑您自個兒心虛。”見她作勢要來揪耳朵,項瑤忙是伏低做小討饒,才得她放過。

“姑姑還在等那人?”一陣玩鬧後,項瑤看向那幅被收起來的畫,正經了神色詢道。

沒有得到項秀綾的回答,屋子裡一時消了音兒,顯了一絲沉悶。

良久,項秀綾才輕輕‘嗯’了一聲,眼眸裡滲出的滿是堅決。那年那日一別,她就下了決心非君不嫁,等不到他,叫她怎能甘心將就他人。

項瑤在心底嘆了口氣,曉得她等的是十二年前從山匪手裡救了她的人,那時姑姑正是豆蔻年華,寺廟祈福路上遭了匪徒綁架,所幸有位公子出手相救才不至於失財失色,只是那位公子當時有要事在身匆匆別過。後來姑姑回到府上事情已經傳開,不知怎的就越傳越離譜,到最後敗了名聲過了及笄之年也沒有人來上門提親。

這事是老夫人有一回逼姑姑嫁給禮部侍郎的傻兒子,姑姑以死相逼讓老夫人作罷後抑鬱難舒才告訴她的,道的是若有朝一日等不了了,讓項瑤記得還有這麼一人……

項秀綾回眸,瞥見對面坐著的人眉宇間落著的層層陰翳,這會兒才發現她的憔悴,不禁蹙起了眉頭,“瑤兒可是有什麼心事?”

這問話措不及地讓項瑤愣住,四目相對,隱匿的沉鬱在那雙聰慧眸子裡無所遁形,只是她所經歷的……令她不知如何開口,也無從說起。

“姑姑怨麼?”怨那人失約,怨閨友貪生怕死不顧她而逃,其後更是為了撇清自己而抹黑她的名聲,誣陷她品行不端招蜂引蝶才引得禍事。

項秀綾一怔,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稍作了停頓後,嘴角莞爾,“若是怨個十二年的,怕這苑子都是森森鬼氣了罷?”

見項瑤仍是執拗地看著自己,項秀綾無奈地嘆了口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又何必因著他人的骯髒想法而讓自己活得不痛快,那樣豈不更稱了那人心意,她見不得我好,那我就偏要過得比她好。”

名聲敗壞,在府裡不受待見……這樣算過得好麼?

像是清楚項瑤此刻所想,項秀綾輕啜了一口茶,神態安然地反問了道,“順心而活又怎麼能算過得不好?”

這次換做項瑤怔愣,的確,眼前的女子隨性灑脫,即便飽受非議也未見她有何動搖,堅定地等著那人,為那人守心,原先只道姑姑痴心,為情所困,可今日對話才發現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不像自己渾渾噩噩到最後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