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柳先生,清廷跑馬圈地了?”朱頤垣驚問。
宋繼澄長嘆連聲,忍不住笑道:“確實,我本打算進城之後,再仔細說說。沒想到朱知縣提前說了出來。”
朱頤垣眼珠轉了轉,頓時明白了新泰上下,爭相投靠的原因了。
這事進城再說,似乎有點晚了。
“朱知縣,還有諸位賢達,鄉親父老,我部兵馬已經除掉了從兗州來的孔府家丁人馬,為大傢伙解決掉了心腹大患。就在城下,正好可以談談,接下來要怎麼辦,也好趕緊拿出個章程。”
知縣朱光一怔,他是個老江湖,當初名義上投靠大順,暗中聯絡弘光朝廷,想要得到支援,結果清廷前來招撫,弘光援兵不至,無奈何投降。
能在如此波譎雲詭的局面下,保全性命,肯定有些道行的。
“朱公子,這裡是戰場,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進城,去縣衙門吧!”
朱光誠心邀請,可朱頤垣卻用力搖頭,並且四處看了看,直接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就在這裡,就在將士,百姓的面前,光明正大,把事情說清楚。”朱頤垣斬釘截鐵,絲毫不動搖。
宋璉暗暗思忖,頓覺朱頤垣這手高明,至少能表明兩點……被人請進城,也就有了主客身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而第二點,一旦進了縣衙門,就是和官紳閉門談,把老百姓都關在了外面。
很顯然,這不符合朱頤垣的利益
一個小小的談判地點,就充滿了玄機,自己的老爹到底還是太書生了。
知縣朱光他們見此情景,也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他們紛紛圍攏過來。
朱頤垣看了一圈,突然衝著人群外面的一個民兵漢子笑道:“請過來。”
漢子沒反應過來,呆立在人群外面。
朱頤垣起身,直接分開人群,走到了他面前,笑道:“我記得你叫於大友,是這次主動過來幫忙的鄉親。站在裡面,聽得清楚,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就好。”
於大友更加吃驚,這裡面都是鄉紳老爺,還有知縣大人,他一個泥腿子,怎麼能湊進去?在外面聽聽,已經很過分了,沒瞧著其他鄉親都躲得遠遠嗎!
朱頤垣不管,直接扯著於大友進去,並且讓他坐在自己的旁邊,隨後道:“朱知縣,你可以說了。”
在場縉紳大戶,官吏富商,臉色都有些尷尬,無奈朱頤垣做的決定,他們也沒有辦法。
朱光感覺到了眼前年輕人的難纏,只能如實道:“清廷從去年開始,就在京畿三百里之內,跑馬圈地,後來擴大到了五百里,到了今年,就連山東也不能倖免,最遠都到了徐州。”
所謂跑馬圈地,就是八旗貴胄看上了哪塊土地好,騎著馬跑一圈,就歸他了。
如果說剃髮易服,是侮辱性極強,那跑馬圈地就是傷害性極大了。
這玩意可比大明朝的兼併厲害多了,八旗貴胄專挑膏腴沃土,直接宣佈是他的,然後派遣自己的奴僕過來,充當莊頭,至於原來的地主……我已經拿走了你的地,還想讓我拿走你的腦袋嗎?
趕快滾蛋!
只有那些十足不要臉的,投靠清廷貴胄,給人家當孫子,或許能獲得打理莊園的資格。即便如此,那也是要把大頭兒給主子的。
身份一下子從地主變成了奴才……
你讓我剃髮易服,我忍了,你搶我田產,讓我身份一落千丈,如何能忍?
這麼多縉紳,衙門的官吏,他們或多或少,都有產業。
一旦清廷在新泰跑馬圈地,他們要麼淪為流民,要麼就是奴僕……也難怪他們願意幫著朱頤垣滅掉這夥孔府家丁,還有那二十個八旗兵了。
朱頤垣聽完之後,突然笑道:“朱知縣,跑馬圈地的事情我聽明白了。但我想請問你,八旗貴胄圈佔了土地,總不能他們自己耕種吧?也需要佃戶,是吧?”
朱光怔了一下,“朱公子,請恕我愚鈍,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其實跑馬圈地,真正損害的是士紳地主利益,至於普通佃農百姓,本來負擔就很沉重,無非是再多加一點擔子罷了,是嗎?”
這時候一個士紳忍不住站了起來,“朱公子,萬萬不能這麼講。清廷殘暴,無惡不作,這幾十個韃子到了新泰,就逼著給他們送女人,要是他們住下了,家家戶戶都要受難遭災,誰也沒法倖免。”
朱頤垣臉上含笑,突然扭頭看了看於大友,笑道:“你能說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