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手實際上已經哆嗦著伸向了鍋柄。那天夜晚,當她毫無睏意地躺在床上時,幾個字在她的心裡反覆地默唸著:我要報答你。
6
後來的幾天裡,她開始執著地看自己的雙手、胳膊和麵孔……但看得最多的還是雙手。因為一切都是由此而發生的。
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其實並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當她看見——
(那棵樹時)
她能認出它來。
她在城西發現了一個叫做艾爾默室內棒球場的地方,開始有規律地去那裡練球。那裡的大多數常客都是一些中年人,為了找回大學或高中男孩的感覺,願意花上五塊錢,享受一會兒充當肯·小格里菲或大赫特的榮幸。他們多數時候是觀賞者,站在室內球場外面觀看。她梳著棕色短髮,面色蒼白而嚴肅,和周圍那些三十多歲的女人們一點也不同。那些男孩子們竊笑著,開著玩笑,用肘部互相推擠著,把帽子反戴在頭上,以顯示他們很酷。她完全無視他們的笑聲以及他們對她身體的注意。他們好像在說,她是一個製品,一隻用石頭雕刻成的狐狸。
過了一會兒,笑聲停止了。這位穿無袖體恤衫和灰色休閒褲的女人在最初的笨拙並幾乎被髮球機連續打出來的橡皮球擊中之後,已經開始打得很不錯,最後打出了非常好的擊球點。
“她打得真棒。”一天,羅西后面的一個人說道。羅西臉紅心跳,頭上戴著被汗水弄溼的頭盔,她把頭髮往頭盔裡面塞了塞。後面的練習中,她不停地尖叫著,好像這隻球激怒了她似的。
“把那臺機器也開啟。”當發球機在球場中間笨拙地移動著,咯咯亂響地以每小時八十英里的球速發球時,第二個人說道。羅西短促地大叫了一聲,她低著的頭快要靠在肩膀上了,球迅速向另一個方向飛去,它擊中了二百英尺以外的護攔網,沒有停下來,綠色的纖維球繼續向上飛了一段之後,終於停在了她打出的其他球中間。
“哈,她用不著使那麼大的勁兒。”第三個人嘲弄地說。他拿出一支香菸放在嘴裡,只拿出一盒火柴,擦著了一根。“她可能有點兒——”
這一次羅西沒有發出那種像飢餓的小鳥在顫抖般的尖叫,球彈了回來,又碰到了護攔網上……它打穿了護攔網。網上的破洞看上去像是在近距離以內用子彈打穿的。
抽菸的男孩站在那裡好像僵住了似的,火柴幾乎燒著了他的手指。
“正讓你說中了,兄弟!”第一個男孩說。
7
一個月以後,室內棒球場季節性關閉之後不久,一天,羅達·西蒙斯突然打斷了羅西正在朗讀的格羅里亞·親拉的新小說,告訴她說今天到此為止。羅西反對,因為時間還早。羅達同意,但是她說她的聲音已經沒有激情了;最好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接著幹。
“那好,就這樣吧,我想去釣魚。”羅西說,“只剩下二十頁了。我只想快點把這該死的活兒幹完,羅達。”
“你今天無論如何都別幹了,”羅達不容分辯地說,“我不知道波爾昨晚把你折騰到幾點鐘,反正今天你不能再幹了。”
8
羅西站起身,走到門口,使勁地摔了一下門,它幾乎從合頁上掉了下來。在控制室裡,她突然抓住被嚇壞的羅達·西蒙斯那件名牌寬鬆外套的衣領,一巴掌將她打到控制板上。電路開關像烤豬排專用的尖齒叉一樣刺穿了她那有教養的鼻子。鮮血頓時噴濺得到處都是,錄音棚的窗玻璃上也濺上了一串血水,開始流下一道道羅絲·麥德式的深紅色斑痕。
“羅西,不!”科特·漢密爾頓驚呼道,“我的天,你在幹什麼?”
羅西將指甲摳進羅達顫抖的喉嚨裡,將它撕裂開,她的面孔淹沒在噴湧的、滾燙的血水之中,她呼吸著它的氣味,想為這個她曾經愚蠢地與之抗爭的新生命施洗禮。不需要回答科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在報答,那就是她在做的一切,她在報答,上帝在幫助所有有麻煩的人付清賬單。上帝在幫助她——
9
“羅西?”羅達透過內部通話器喊著她的名字,將她從這個可怕的、鬱悶的白日夢中喚醒。“你沒事吧?”
保持冷靜,小羅西。
保持冷靜,記住那棵樹。
她低下頭來,看見她手裡那根鉛筆已經斷成了兩節。她注視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讓狂跳不已的心臟得到控制。當她感覺到可以用正常的聲音說話之後,便說道:“是的,我很好。不過你是對的,孩子使我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