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死未卜。
他可有受傷?這樣的夜裡、這樣的風雪,心揪得發痛。
越來越冷了,雪山不比草原,縱是皮氅裘襖,也抵禦不住透骨的寒凍,這裡,並無枯枝可點燃取暖,無盡的黑暗,無盡的冰寒。她牙關不由得打起戰來,又冷又餓,意識漸漸模糊。
賀蘭容頡察覺她的異樣,心中忽的慌亂起來。將她摟入懷中,慢慢將氣息傳入她體內,“我們說話,你不要睡過去了,繼續罵我啊,是我將你害得這樣……”他用力拍著她的臉頰,“你可不能睡過去了,你還沒找到他不是麼?你不是還要給他報仇?”
“別打了……好痛……”她總算發出微弱的聲音,他那懸起的心方才安了下來。
“賀蘭容頡,你為什麼不殺我呢?那時,你完全可以切斷我的手臂……”她亦是拼命去保持清醒,說話……說話……
他揶揄一笑,“第一次在御花園見到你的時候,就被你迷住了。”他竟哈哈笑開來。
“賀蘭公子真是說笑了。”寶珞亦是不置可否,一見傾心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他這樣的人身上。
他微微閉起雙目,彷彿看到那日細雨中的美麗女子,“我母妃也是南宋人氏,以前,每到盛夏,她也是喜歡在荷塘中採蓮,她是個溫婉善良、柔弱的女人,那時,真的就是這樣被你吸引了,後來,才發現你們並不像,你堅強獨立,智慧豁達,卻與溫婉柔弱扯不上關係。”
“你這算是在取笑我麼?”
他輕笑,“我倒是情願母親能如你這般,就不會那樣……母親做過最勇敢的事情便是在邊境戰火中救了當時身負重傷的父王,再與他私奔來了平城。父王,便是她的天,所以,他病逝,母親也隨著去了。”他似乎說得不經意,卻在黑暗裡疲倦地闔上傷慟的目光。
她卻感知了他被被母親拋下時那份憂傷,“你母親,再也沒有回過南宋了麼?不會想念親人麼?”
“怎不會呢?她時常拿著家族信物發呆,可是卻不能回頭了,母親說過,他們家世代是南朝將門,絕不會認這門親,那時,在邊境與父王對陣的便是母親的大哥。”
“咦?南朝將軍?那會是誰?說不定我也認得。”寶珞此時倒真是好奇了。
“南朝將門一家非蕭家莫數。”
“啊……蕭家……”她愣了半晌,說道,“蕭家女子都很美呢。”
他聲音帶笑,“我長相更似父王。”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子,好像身體裡住著兩個魂魄……一個是慈悲的、一個是淡漠的,所以……你很矛盾?”
半晌不再聽見說話,似又沉沉睡去,覺得她的身子暖和了許多,於是拂了她的睡穴,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這樣想去守護一個女子,只為她能安穩睡一夜,他所能擁有的,也只有這樣一個夜晚吧。
續緣北風城(九)
“賀蘭容頡!你出來!”
“賀蘭容頡!出來!挾持一個小女子算什麼?你給我出來,我們堂堂正正地較量!”
縫隙外似乎天色矇矇亮,風也小多了。只是……那聲音……吵死了……
賀蘭容頡靜靜注視著懷中的女子,她仍睡得香沉,額頭的傷口在雪白的肌膚上紅腫淤青,突兀得令人心痛。他多想再看一眼她長長濃密眼睫下,那雙黑玉一般晶瑩的眼睛,那般純澈。
就這樣默默良久,他半闔了一下湛藍的雙眸,彷彿是要將她記在心間。解開她的睡穴,看著她慢慢睜開眼睛,他看到自己的模樣倒影在那雙明亮如鏡的雙瞳,心不由得一窒。
“嗣……我好像聽到嗣的聲音。”
賀蘭容頡又揚起他那招牌邪魅笑容,“對,他沒死,還尋了來了。他總是運氣這麼好,從小到大都這樣。”他定定看著她,“我要把你還給他了,你說過,能戰死沙場是一種榮耀,我……即便是不能,也想要有個像男人一樣的較量。”
他從腰囊中取出一塊契型玄鐵牌,放到她手中,“這是我母親的家族信物,假如,你能從這裡出去了,替我送回蕭家。”
“然後,便忘記我這個人吧。”
他站起身來,不再看她一眼,推開堵在山坳狹縫上的巨石,亮光頓時滿滿灑了進來,他的身形頓時融入那片柔光中。
“賀蘭容頡!” 衝著他的身影喊他的名字,他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她忽地一陣心慌,突然灑入的亮光令她睜不開眼。
他頓了頓身形,卻沒有回頭,“你……莫要出來。”
他走了出去,衝著山上石壁大聲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