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屍體的時候,我正在自己所住的小島上和幾個村民聊天,所以我對這件事的結果非常坦然。
我走進停放屍體的房間,並被帶到棺材前。當我看見屍體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啊!我簡直無法描述。即便現在我還心有餘悸,而且只要我一想起那個可怕的時刻,我就忍不住渾身發抖,痛苦不堪。
當我看到亨利。克萊瓦爾的屍體直挺挺地橫在我面前時,我身邊發生的一切——案件調查,法官和證人——對我來說都像夢幻一般不存在了。我大口喘著氣,撲到屍體上,大喊道:“我最親愛的亨利啊!難道那個我製造的殺人魔王又奪走了你的生命?我已經摧毀了兩個人了;而其他不幸的人還在等著他們的宿命。克萊瓦爾啊,我的朋友,我的恩人——”
我的身體再也不能承受我所忍受的痛苦,我開始渾身劇烈的痙攣,最後被人抬出了屋子。
接著我就開始發高燒,我在床上一連躺了兩個月,徘徊在死亡線的邊緣。我後來聽說,我在昏迷的時候,一直在說著可怕的胡話。我自稱是殺害威廉、賈絲汀和克萊瓦爾的兇手;而有的時候,我請求照顧我的人幫我除掉那個不斷折磨我的魔鬼;有時候,我會感到那個怪物的魔爪好像已經卡上了我的脖子,我就聲嘶力竭地痛苦的呼號。幸好我說的是本國語言,只有柯溫先生一個人可以聽懂。但是我的手勢和撕心裂肺的呼喊,都把其他人給嚇壞了。
我為什麼不乾脆死掉算了呢?我經歷的痛苦是絕無僅有的,為什麼我不就這樣陷入永遠的遺忘和長眠的狀態呢?有多少正在茁壯成長的孩子被死神奪取生命,他們曾經是摯愛他們的雙親惟一希望;又有多少新婚愛侶今昔還青春健康,煥發活力,隔日卻變成蛆蟲的食物、荒冢裡的白骨。我到底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啊?承受了那麼多像車輪般不斷變換花樣的巨大打擊居然還能挺過來?
但是我註定還繼續活下去。兩個月後,我像從噩夢中醒過來,發現自己身陷獄中,直挺挺地躺在一張破床上。周圍只有其他犯人、守衛、鐵柵欄,和一切監獄中應有的可怕設施。
我只記得,我這樣醒來的時候,是個早晨。我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自己突然身陷巨大的災難之中。但當我環顧周圍,看到森嚴的鐵窗和滿屋陰森悽慘的景象,所有的記憶都一幕幕在腦海中再次閃現出來,我不禁痛苦的呻吟起來。
我的呻吟驚醒了一個正睡在我身邊椅子上的老婦人。她是監獄僱來的護士,是一個獄卒的妻子,而她的面部表情則代表了她那個階級所有的惡劣品質。她臉上的輪廓粗魯而又麻木,就像那種看慣了別人受苦受難,而毫不動心的那種人。她說話的腔調,則顯示出她內心完全的漠不管心。她用英語對我說話,這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好像我在昏迷中聽到過。
“先生,你好點了嗎?”她說。
我同樣用英語軟綿綿地答應:“我想好點了吧,不過,如果眼前的這一切並不是在做夢的話,那我真遺憾我居然還活著,因為我得承受這一切恐怖和痛苦。”
“如果你說的是那事,”那老婦人說,“就是你謀殺了那位紳士的事,我倒認為你還不如死了好。我看你以後的日子可不太好過。不過,這事跟我沒什麼關係,他們只是讓我來護理你,讓你身體儘快復原。我只是恪盡職守,問心無愧。如果人人都能像我這樣,那這天下也就太平了。”
我厭惡地不再理那個老女人。她居然會這樣毫無憐憫之心地對一個剛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人說話。我感到渾身虛弱,根本無力考慮所發生的種種變故。我命運坎坷,恍如一場噩夢。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是否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為這一切從來就沒有作為現實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當浮現在我眼前的形象越來越清晰,我的就變得越來越焦灼不安。周圍的一切陰森逼人,沒有人願意靠近我用一句溫柔、體貼的話語來安慰我;也沒有誰願意伸出親切的手來扶我一把。醫生來過,開了點藥方,老婦人則替我備藥。而前者一看就知道十分草率馬虎,後者則一連兇相,毫無憐憫之心。除了能賺到幾個錢的劊子手之外,誰還會對一個殺人犯的命運感興趣呢?
那些都是我一開始的想法,但是我很快知道柯溫先生已經對我非常優待了。他叫手下為我準備了一間最好的牢房——這樣恐怖的房間竟是最好的了——也是他給我指派了醫生和護士。他自己的確很少來看我,雖然他很熱切地期望減輕每個生命的苦難,但他也不願去聽一個殺人犯痛苦悽慘的囈語。所以,雖然他有時會到牢房裡來,以確保我沒有被丟在一邊無人照顧,但他來得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