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乾旱,地裡的土塊被曬得很硬。
鳳吟不緊不慢地走著,看似隨意又感覺認真,步子落下能聽到土塊被踩碎的咯咯聲。越走越感覺艱難,步子也越來越慢。
因為黑夜,只能看到一個很整的影子,如機械般的移動,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沒人在意他,都知道啞巴少爺愛夢遊。
夢遊是很詭異的,鳳吟開始一縱一縱地竄動,還是那麼標準和諧,確實不像是人能做出來的。
人做動作都得有個畜力行勁的過程,而鳳吟卻似被天地牽動。
身子幾乎是貼著地面射出去一般,啪一下又穩穩地釘在那裡,幾乎看不到步子移動,就這麼一飄一飄地,又顯得很重。
夜裡最好不要出門,更不好一個人在田裡鬧。
它在接近,垂著尾巴,伏著身子,跟隨鳳吟的節奏,快步緊跑幾步,又小心地停下來察覺著,然後又疾進一小串步子。
它是那麼輕靈敏捷,它沒有一絲聲音。它走近七八步,停下,只是觀望。
鳳吟停下來。
它開始圍著鳳吟轉,依舊不聲不響,它的眼睛閃著兩團綠光。
鳳吟停下了犁地,就剛才的步子站住,像一個別扭的中間動作的定格。翹著前腳尖,微蹲著身子,身子拔得很直,似乎脖子都比平時長了許多。
肩膀依然順成一片,扣在下巴上。手順在胯前心口,整個人看起來已經不像一個人了。
空氣似乎凝固下來,兩個東西就這麼定格了。
一高一矮,一長一短。
它的喉嚨出一種很低沉陰森的喘息聲,它在尋找時機。
他感覺自己成了這個畜生,背後的毛再次乍開,一直波及到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只是更加興奮,彷彿是等待了很久。
他聽到一種特別的叫聲,似虎豹低吼,連綿勻實,在四周振動,形成一個方圓五步的圈子。
那聲似來自身體,又似來自大地,似聲,又不是聲。
與那畜生的低吼交織在一起,讓他感覺那畜生越來越討厭,他進了自己的領地。
他要吞了它。
它們都這麼想著,它小心察覺這個面前這個影子的氣息,心跳,還有血的美味。它又開始盤繞,著嗚嗚的狗一樣的聲音。
它渾身毛膨張,比狗要大出幾圈。它的圈越來越大,跟鳳吟感覺到的那個圈子開始碰撞,摩擦。迸出綠色的閃光。
它是狼。
月亮被雲彩遮住了。地面由慘白漸漸暗下來,那團綠光更亮了,一動一動,劃出一條條短促的綠線。
他嗅到了它嘴裡那種暖烘烘的臭氣,他的身子似在下陷,像一棵樹。他感受到了他的心跳,那一時刻,他眼裡什麼都沒有了,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一團綠。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鐵編的燈籠,在他的胸內,有一條白色的火苗,一寸多點,在一抖一抖地顫動。
月亮躲進雲後,多了一絲寒意,他的面板有點涼,但是汗早已下來,他們就這麼僵持著。
嗷一聲,綠光一閃,它從正面竄起來。
幾乎同時,噫的一聲怪叫,在夜裡迅傳開,非常淒厲尖銳,撕裂了夜空,消失在這蒼茫大地,再沒了迴音。
鳳吟的影子迎了上去,那畜生又是嗷地一聲,身子一抖,從空中摔了下來。
只有那畜生知道生了什麼,它弓著身子,腿上蹬著勁。它一直盯著鳳吟的咽喉,它的眼睛夜裡很亮,在鳳吟那一絲喘息的起伏時,它出擊了。
在它凌空起來之後,他聽到一陣悽慘的叫聲,如刀,扎如他的心臟,他感覺一個聲音似的東西在他眼睛跟耳朵之間的顱內爆炸了,這力量掀開了它的天靈蓋,
它渾身痙攣,它看到他的腳帶著泥土星子狠狠扎進了自己的心臟,它沒能得手,他的肩膀完美地扣在咽喉上,然後它感覺腦袋一聲炸雷,
彷彿被一道霹靂豎直劈開了腦門。
它趴在了地上,它努力掙扎,它被死死按住。它開始流淚,它忽略了剛才從他身上察覺到的那種氣息,那氣息已將自己罩在其中。
它的後腰很痛,它的腰椎被幾條鐵箍往裡扣著。它彷彿看到一隻很大很大的鷹。但是它沒有絕望,它從不屈服,它腳撐著地,做最後一拱。困獸垂死掙扎。
咿,又是一聲尖利的怪叫,它被提拋起來,本能的能力讓它瞬間圈起身體,後爪回蹬,它要將他開膛破肚,將他的腸子拽出來。
電光火石,它就要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