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與脅迫本官有何不同?”沈默冷冷道,這股火他已經憋了半天,都憋得……不那麼生氣了。
歸有光除下烏紗,擱在地上,面色坦然道:“卑職任憑大人處置!”
沈默蹲下身子,打量著歸有光,似笑非笑道:“覺著擺了我一道,很爽是不是?”
“不爽。”歸有光小聲道:“承蒙大人親之信之,下官銘感五內,本當肝腦塗地,忠心不二;無奈一想到我鄉我土,仍在水深火熱之中,便不能不鬥膽犯上一回……”
“多好的人啊,”沈默拍拍他的肩膀,戲謔道:“要是摘了你這種‘青天’的烏紗,我豈不成了‘黑天’?”
“屬下不敢,“歸有光道:“我這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沈默站起身來,用一個腳勾球的動作,將歸有光的烏紗挑到手中,一邊輕拍著上面的泥土,一邊淡淡道:“知道嗎,清流官員最討熱人厭的地方在哪裡?”
歸有光搖搖頭。
“就是光提意見不幹事實兒!”沈默依舊語氣平和道:“所以不論結果如何,他們都是正確光榮的。”說著撇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也這麼想?”
歸有光趕緊搖頭如撥浪鼓道:“卑職沒那麼無恥。”
“那就休想撂挑子!”沈默將烏紗端正的戴在他的頭上,沉聲道:“自己搞出的事情自己收拾,限你七天之內,拿出詳細方案呈上來!”
“大人……”歸有光的眼中溢滿淚水道:“您……我……”
“怎麼,不願意?”沈默眯眼問道。
“願意願意,”歸有光趕緊抖擻精神道:“您真是仁義君子啊!”
“仁義個屁!”沈默兩眼一瞪道:“幹好了,是我們倆的功勞,大家一起升官發財;幹不好的話,這個黑鍋你來背!”
歸有光知道大人不過是說說氣話而已,河工這麼大的事兒,如果出了簍子,知府大人是不可能逃掉的。沈默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出出氣,順便給他加加壓罷了。
“不是屬下自吹自擂,我考察吳淞江十幾年了,”歸有光呵呵笑道:“走訪河工,查閱史籍,對吳淞江的治理,還是能拿出行之有效的辦法的。”說完又有些猶豫道:“但是真要我指揮那麼多人,管理那麼好大的工程,可沒這個本事。”
“嗯,你當好總工程師就行了,”沈默點頭道:“真正帶人幹活的,我另有人選,”說著擠擠眼道:“絕對是古往今來最好的包工頭!”
“誰?”
“海瑞。”沈默雙手一擊道:“昨天跟你談過後,我就在想,他幹什麼最合適,最後發現,絕對是管工程的最佳人選。”說著如數家珍道:“他清廉無比,不想牟利;精力旺盛,不怕吃苦;衝鋒在前,享受在後,這樣的人管工程,我放心,舒心,安心。”
第三九二章 隱患
接連忙碌了幾日,今日衙門休沐,沈默終於可以休息休息,睡個懶覺了,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舒服的伸個懶腰,感受養和煦的陽光,沈默不由呻吟一聲道:“真是好天啊……”待稍微清醒過來,卻又垮下臉道:“怎麼又是晴天?”
他生長在南方,本是極喜歡陽光的,但現在成了一地的父母官,就希望該晴天的時候晴天,該下雨的時候下雨了,就連過生日時許的願望,也從‘升官發財’變成了‘風調雨順’。
但許願要是頂用,早就世界大同了,所以從去年臘月起,到現在整整三個月沒下一滴雨了,各縣都開始挖渠引水,以保春耕了,但如果這樣下去,江湖裡水位下降太厲害,雖不至於旱災,但減產是難免的。
想到這,沈默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從枕邊拿起一個厚厚冊子,正是歸有光‘集多年心血’,用七天時間,編寫成的‘三吳水利錄’,上面除了他的兩篇治水規劃外,還有從元代起,每一任地方官對太湖和吳淞江的治理經過,並分析出其優劣得失,確實是嘔心瀝血之作。
但沈默依然無法下定決心,因為歸有光所謂的小治,也需要最少八十萬兩的預算,這筆銀子從哪裡出?府庫只有不到五萬兩,就算把吳縣長洲崑山這幾個縣的官銀湊起來,也不夠十萬兩,沒有錢豈不是白搭?
沈默便對歸有光說:‘等夏稅收上來,優先解決這件事。’
歸有光卻鬱悶道:‘除了交給國庫、藩王、省裡的,能剩下三十萬兩就不錯了,就算綁住脖子不吃不喝,也湊不齊一半。’
“這就是天下賦稅第一的蘇州府啊……”沈默擱下那冊子,鬱悶的合上眼睛道:“商鋪林立、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