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消提,穿著嶄新的湖綢夾袍,草一件鼠灰色的貂皮套扣背心,頭上戴著同色的皮帽,腳上踏著厚底的暖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子弟。
沈就和餘寅兩個,雖然喜歡穿得樸素些,但今兒可是新年,當然都把平時壓箱底的衣服拿出來,後者穿了一件簇新的藍納棉袍,一件灰色的狐皮出鋒,內套玄色貢緞的褂子,頭帶一頂玄色的暖帽,看得沈明臣連連拍手道:“果然是人靠衣裝,你早該這樣穿了。”餘寅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哪有這條件?”跟著大人雖然不為了讖,但沈就可沒虧待過他們,很肯定的說,全天下戰不出第二個東家,能給他們如此優厚的待遇了。
沈就也難得穿了件灰團呢的長袍,外罩月白色的狐皮短氅,頭上戴著猞猁皮的冬帽,千層底的絨靴上起著一道明臉,秩穩站在當間,瀟灑俊逸無以言表,活脫脫的濁世佳公子。
胡勇也是裡外一新,興沖沖走上來,先給沈就扎個千,便滿臉堆笑道:“小得請公子安,地方已經訂好了,縣裡最大的‘棲梧樓,「知道公子爺愛清靜,特意包了整個西樓閣!那裡臨河景緻好,還可以觀雪哩。”不機靈可當不了侍衛隊長,當初沈就喜歡帶三尺,而不帶鐵柱,恐怕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一行人便說笑著上了街。建德乃江浙至贛閩的主道,水陸吏通皆以此為樞紐,所以城市規模極大,居民也相當多。
此刻已經有稀疏的鞭炮聲響起,間或還有煙花在夜空中爆開、煞是好看。家家戶戶散發出年夜飯的香氣,讓還在街土行走的人們,一下子如掉了魂一般。
其實沈就從幾天前,便開始犯思鄉病了,他想念自己近在紹興的父親、遠在北京的妻兒,也不知父親的身體怎樣了,不知若菡的氣消了嗎,不知平常有沒有跟倆哥哥學壞,不知半歲多的小女兒,是不是身子還那樣的嬌弱?
是的,在贛南剿匪期間,他便接到北京來信,說若菡生了個女兒。讓一直希望有個女兒的沈就波動萬分。雖然戰事仍頻,他還是抽時間不斷寫信,詢問女兒的情況,結果這個女娃娃一直體弱多病,讓沈就揪心不已……如果這個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終生都難以釋懷,和若菡的關係,可能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總之有大多的牽掛,平時可以用緊張的軍機要務來麻痺,但在逕個閤家團圓的除夕之夜,卻再也壓抑不住,讓他瀹然神傷。
所以到了那‘棲梧樓,在雕樑畫棟、裝飾華麗的西樓閣上坐定後,他還顯得很沉就,餘寅和沈明臣見狀,便小聲吩咐那陪酒的姑娘們,唱些歡快優美的曲子。
胡勇早就打過招呼,那些姑娘知道是大金主,自然亢不應允,何況大過年的,又有誰願意彈那些哀怨悱側的?
但縱使樂曲再歡快,閣裡再溫暖,沈就也沒法高興起來,倒覺著該唱‘良辰美景虛車纊更應景兒。
餘寅和沈明臣兩個相對苦笑,也不知該怎麼開導。這時樓下響起了說話聲,似乎人還挺多,沈明臣示意樂曲暫停,便聽胡勇粗著嗓門道:“實在對不起,樓上已經被包下了,你們還是去別處吧。”侍衛們喜好喧譁,都在前院吃酒,這樓下只有胡勇和幾個值守的開了一桌,也不知什麼人又闖進來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兒?”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帶著慍怒問道:“我不是把西閣包了一個月嗎?”他一看胡勇等人的樣子,便知道樓上坐了大人物,只好朝妓院老闆發火。
那老闆小心陪說話道:“未曾想大爺除夕也來這兒過,小得自作主張了……”說著肯定肉痛道:“後半個月的房讖如數奉還。算小得給大官人賠不走了。”
“你看我哪兒缺錢?”那人氣呼呼道:“這麼晚了,你讓我去哪找地方?怠慢了貴客,你賠得起嗎?”兩邊正僵著,上面走下個衣著富貴的文士來,淡淡道:“我家主公說了,大過年的就圖個熱鬧,朋友若不嫌棄,也請一起上來;若不想被打擾,上面那麼大,咱們各人玩各人的,兩不相干就是。”
這話煞是彬彬有禮,頓時將三方的怨氣全都消弭。那人跟朋友一合計,這麼晚了確實不想再接地方,也只好如此了。但待他登上二樓,看清那坐在正位的貴人,平素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一縮脖子,便想退回去。
沈就也不出聲,就那麼面帶戲謔的望著他,那人終究也是場面人,哪能學做烏龜,本能的退縮之後,就又伸出頭來,一臉驚喜道:“哎呦呦,我說今兒怎麼一路見喜鵲,原來竟在此時此地,能見到您老,真叫我運交黃蓋了。”卻說這人竟是丹陽大俠邵芳,曾經在南京和沈就打過交道,他見沈就穿著便裝,又是在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