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積29平方米的家裡,尤奇和譚琴持續冷戰,互不搭腔。電視裡不是克林頓就是葉利欽在那兒喋喋不休,他們卻把嘴巴閉臭。不過都自覺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你買菜回來了,我會默默無言地擇菜;你洗完了碗,我會去洗衣。倒也還默契。
尤奇已經打定主意,尊嚴至上,決不無緣無故首先伸出和解之手。在這場無聲的戰役中,他堅決不打起白旗。夜裡上床是一重大考驗,尤奇儘量避免碰觸譚琴的身體,即使是星期六也不。萬一不小心碰著了,儘管那柔軟的觸感驚心動魄,也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迅速脫離,以免造成誤解。他的身體也很有志氣,閒置時間再長,也沒有顯出半點蠢蠢欲動的跡象。他倒要看看這場較量要進行多久,將以誰的失敗而告終。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溺水的魚(6)
但這天下午在辦公室,在尤奇毫無思想準備的時候,突然接到譚琴的電話。譚琴一般是不給他打電話的,這使他覺得不同尋常,以為勝利在望,於是就有了居高臨下的心理優勢,故作不勝厭煩的喝道:
“你是誰?”
誰知譚琴不吃這一套,直截了當地道:“別假模假式。我不回家吃晚飯,告訴你一聲。”
尤奇說:“為什麼?”
譚琴說:“我要陪客。”
尤奇又問:“為何要你陪客?”
“工作。”
話筒裡嗒一聲,響起了忙音。
尤奇耳朵裡嗡嗡的,似被拍了一巴掌,懵裡懵懂。這時李模陽一反常態笑吟吟地過來,拍拍他的肩:“小尤,你家譚琴以後只怕要冷落你了,有陪不完的客呢!”
尤奇搖搖頭:“他們局裡哪有那麼多客陪?”
李模陽瞪大了眼:“怎麼?你不曉得譚琴調了?”
尤奇一怔:“調了?”
“你這當丈夫的還不曉得?全機關的人都知道呢!”李模陽驚奇不已,再次拍拍他的肩,告訴他,譚琴現在是政德經濟開發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在市府辦掛了秘書的職務,提了副科級。是婁衛東指名調她去的,婁衛東已調任副處級的市府辦副主任兼政德公司總經理,所以他有這個權力。
李模陽說:“朝裡有人好當官,人吶,還是要有背景,要不是有婁衛東這個同學,你家譚琴再有才華也報國無門喲!這個公司是市府辦的經濟實體,油水大呢。婁衛東是總頭,你老婆是小頭,尤奇,以後有什麼實惠想著大夥點呵!”
尤奇沒有心思聽李模陽嘮叨,失敗感像一團濃厚的霧籠罩了他。全機關的人都知道了,就他這個與她同床共枕的人還矇在鼓裡,譚琴這一手可幹得真絕,真漂亮呵!
在接下來等待下班的時間裡,尤奇彷彿被抽成了真空,腦子一片空白。他已經無法思考,譚琴對他徹頭徹尾的蔑視把他弄糊塗了。他的臉色肯定很難看,影響了別人的視覺,以至於李模陽科長都體貼入微地問他是不是心裡難受,要支援不住就快到醫務室去看看,工作雖然重要,但病還是要治的。李模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呢。尤奇搖了搖空蕩蕩的頭顱,拒絕了科長假惺惺的關心。那當然是假惺惺的,尤奇心裡清楚。他的頭汽球一般有種飄浮感,似乎隨時都有脫離他的身體隨風而去的可能。
下班之後,他走出機關大門,才逐漸恢復了正常感覺。匯入到俗世的人流之後,他輕鬆了許多。隨波逐流地亂走了一陣,他踅入一家小餐館,要了一瓶啤酒,一盤炒米麵,還有一份油爆腰花,慢斟慢飲,消磨了一個多小時。
夜幕緩緩降臨,尤奇沿著街道徜徉。
他必須逃避那個空無一人的家,只有在喧囂的市聲裡,他的那份落寞和煩躁才顯得微不足道。燈光和樹影輪流漫過他的身子,車燈像一隻只急紅了的眼四處遊蕩,人流如織。這裡有多少燈紅酒綠,有多少高談闊論呵,但是那些真正睿智的思想,那些純樸真摯的情感,一定在這俗流之外,象青草般不為人知地生長著。尤奇遐想不已,把一口口酒氣吐在裹著柏油味的夜風中。
一棵法國梧桐高出地面的根絆了他一下,他一個趔趄,腦子裡爆出一個念頭。於是他折轉方向,穿過一片樓房,來到江邊的防洪堤上。
遠遠地,他看到了那株輪廊模糊的大柳樹,以及柳樹上空的星星。星星眨個不停,它們在竊竊私語些什麼?江水無聲,幽幽閃閃。一切,都像是那個月夜的翻版,只是少了一個葉曼。也許,他可以一個電話把葉曼喚來,攜手重溫那個月夜;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熨平他那起皺的心情。但,那是不明智的。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