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基伸手捏捏他的臉,先前殭屍般乾澀的面頰已經回覆生機,雖然仍蒼白消瘦,畢竟像個人樣了。他嘆口氣道:“小兄弟,我怕你傷心,一直沒敢問。你遇見了什麼事,滿口鮮血的,自己一個躺在那裡等死?是遇見土匪還是別的什麼事……”
“……”
“好、好,不說也罷。估計也不是遭搶的,錢袋還在呢。”他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布包,遞給行蘊,“這是我們發現你時,落在你身邊的東西。”
開啟來,裡面是他的錢袋,還有那個未完工的木雕像。
“錢袋裡有十二錠銀子,還有三千零錢,你點點。還有那個木雕像,不知是不是你的,我們也一同捎回來了。”
“小兄弟,你倒是點點錢袋裡的銀子,別光看那個雕像啊。點清了我還要回去睡覺呢。”
“小兄弟……咦?!你哭啦?別哭別哭,我最怕人哭啦。有什麼事跟大哥我說說吧,興許能幫你出個主意。”
“趙大哥……你們為什麼救我?”
“呃?!”這算什麼問題?趙基呆愣半晌,突然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氣得開口便罵:“小王八蛋!你果然是自己尋死?!遇到什麼這麼想不開?你死了倒痛快,有沒有想過你家裡的人?你爹媽養你這麼大,就為了讓你跑到沙漠裡裝乾屍?!”
“可是……”
“沒有可是!不管你以前遇著什麼難事,是個男子漢,就得哪兒摔倒,從那兒再爬起來。一死了之算什麼本事?老天既然讓我們救了你,那就是給你從頭來過的機會。”
真的嗎,還有機會……這次沒死成,是老天給他的機會?
行蘊低下頭,瞪著手中那尊木像,淚滴在上面,滲到參差木紋中,暈開片片血跡。滲到頭面上,便染紅了那張桃花臉。
趙基嘆氣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明天我們就要走了。跟我們走,送你回家。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第二天是個晴天,天亮得很早。
出了城,一路橫躺豎臥了一些巨大的風化骷髏,那些是喀斯特地貌的怪石。
風從身後徐徐吹來,穿過這些風沙雕琢的石屍,幽怨嗚咽。
風裡夾雜了少女的哭聲。
是幻覺嗎?!那哭聲、那哭聲竟像極了小蓮?
行蘊猛地勒馬回首,茫茫戈壁,除了薄霧裡的鳴沙山,還有遠處的敦煌城,再無其他。
呆呆地望著天上,淚海情天,只有失去伴侶的孤鷹,徘徊哀鳴。
遠遠傳來趙基的喊聲:“看什麼呢?快走——”
行蘊又靜靜立了一會兒,輕嘆一聲,終於策馬而去。
風兒吹散了那一聲嘆息,悄悄地,帶來一方紅色的絲巾。飄飄搖搖,不知何所來,也不知何所歸,逐風追日,翩躚舞去。一路漂泊,不知哪裡是歸宿。也許,最終還是要回到那個心之所繫的地方?
月冷星稀。
二十年前的浮屠地獄,如今已是一片殘垣斷壁。月光冷冷地照進來,潑灑滿屋蕭索。佛殿上,血跡猶在,斑駁地與石板地融為一體。那些曾發生在這裡的罪惡,永遠也抹殺不掉了。怎麼罪惡如此長命,悔恨如此長命?
行蘊躺在大雄寶殿的地上,小蓮曾經躺過的地方。他已經回來了,已經回來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幾乎夜夜在這裡徘徊。不是佛殿,便是那間初遇的禪房。也許有一日,她會回到這裡敲他的房門呢!
小蓮啊……我該去哪裡找你?
你真的如此狠心……連一面也不肯再見嗎?
十一月的夜晚已經有些瑟瑟寒意了。他翻了個身,讓脊背完全貼在地上,石板冰冷無情,刺激著全身的神經。只是,時間長了,總也抵不過活生生的骨肉肌膚,沾染了體溫生氣,漸漸地溫熱起來。他低低地念著她的名字,沉沉睡去,月光影影綽綽地灑進來,滿面新淚。
他睡著了。
睡得很深,很甜美。他做了個好夢啊!
他的小蓮回來了。披著素色月紗,一身紅裙,悄悄來到他身邊。滿面淺笑,十指生情,穿插在他鋪散的髮間。
“你的頭髮終於留得這麼長啦!真好、真好……”
這是為你留的啊……為了與你再見,才轉世投生……
小蓮……別再離開我了……
翻身將她扳倒,俯身上去,靜靜地吻她。那雙唇好熱,她總是這麼熱情似火,愛得銘心,恨得刻骨。凡事都決絕自主,只有在這種時候……竟如新生的嬰孩兒蜷縮在他懷裡,放棄了主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