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趾藏起來。再細細回味這幾年他給予的照拂和呵護,衡量自己無力償還更覺罪孽深重。一時間酸楚不可自抑,月光下他殷殷切切的目光不忍卒睹。她吸吸鼻子,扭頭望向清水河上的一片銀光。
他目注她的側影低聲嘆了口氣,明顯感覺剛才那一刻分明靠近了些,卻忽地又飄遠了。
第36章
他喜歡她的乾淨,她白皙的小臉和小白襪子對於少年時的他來說代表無法企及的世界,沒有窮困和掙扎的世界;他喜歡她的純淨,纖塵不染的眼睛沒有泥淵深陷的他熟悉的貪婪與暴虐;他喜歡她,雖然距離遙遠,但是每一次貼近都讓他心絃微顫,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他低聲嘆了口氣,開啟一罐啤酒,學著她的樣子對月淺酌。
風裡挾裹著隱約的男人嘶吼與陣陣狗吠,方存正循聲望過去,是陳婉家的方向。“又是誰家夫妻打架。”他捏扁手上見底的空罐,問她:“要不要回去?太晚了。”
她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攀著他的肩膀爬回牆頭。從牆上跳進他懷中時,長髮撫上他的臉,柔軟處在他胸口摩擦。他屏著呼吸,未及思考已經俯下頭,捕捉到她的唇。她瞬時僵硬,然後在他手掌滑向她後頸時綻開唇瓣,他腦中閃電霹靂而過,將滿滿的喜悅照得透亮。下一秒,她卻用力推開他,向後踉蹌兩步站穩在牆根處。
他深吸一口氣,心裡的喜悅一絲絲消散,無力捕捉。訕訕地想開口說對不起,她從陰影裡出來,“回去吧。”她低垂著眼,看不清表情。雙手插在衣兜裡,連拖手的機會也不給他。
各懷心事走到巷口附近,兩人同時停下腳步,同時發足狂奔。飯館前聚集了一堆街坊竊竊低語,看見他們兩個頓時都住了嘴。陳婉白著臉,進了飯館門口看見翻倒的桌椅櫃檯,碎裂的酒瓶碗碟以及滿地酒液中的幾汪血跡,幾乎癱軟在地。
方存正攙著她的腰,掃視一圈,正待發問,遠處警笛大作,警車上旋轉的紅光依稀可見。
“小婉,你舅已經被送去醫院了,你舅媽和小宇都跟去了。”
“我們聽到聲響出來的晚,給那幾個青皮先溜了,沒抓到人。”
“……帶刀子的,有紋身,幾個都是平頭。老二,是不是你們的人?”
“一起送去醫院的還有西街的兩個,已經找人通知家裡去了。”
“……這叫什麼事!沒王法了!”
陳婉腦子裡嗡嗡作響, “是哪家醫院?”自己的聲音被淹沒在七嘴八舌的話語裡。方存正大喝一聲,她才聽清自己的第二次發問。拜託了隔壁劉嫂子幫忙看門以及周圍街坊應付警察的調查,她和方存正往最近的醫院找去。
舅媽和小宇不出所料坐在紅會醫院的急症室門前,裡面兩個街坊鼻青臉腫的在包紮傷口,還有兩個被推進了手術室,其中一個是舅舅。舅媽泣不成聲,小宇強自鎮靜道出始末。原來今天晚上飯館裡的幾個除了舅舅和前街的廖叔叔外其他幾個都是西街的街坊,馬上就是強拆的最後期限,固守在西街的幾十戶們也不指望最後期限前能有什麼轉機,今晚是在館子裡喝酒順便發發牢騷。陳婉和方存正走後沒多久,就來了七八個青皮,手持鐵水管一輪猛砸。店裡的幾個都是青壯,當下互相扭打起來。那些青皮大概也沒料到店裡人多,朱雀巷的居民向來彪悍,一時見討不了好,又驚動了鄰里,帶頭的馬上喊撤,有兩個扭打的青皮脫不了身,於是掏了摺疊刀。好在後來趕到幫忙的人其中一個有車,才及時送到醫院來。
“那幾個青皮長什麼樣?”方存正問。
“我出來的晚,人多又亂,沒顧上仔細看。不過都是平頭,有幾個紋身的。帶頭的穿黑背心,外面套了個褂子。”
儘管小宇語焉不詳,方存正已經猜出來個大概。陳婉她舅當過兵,遇事沉穩幹練,又愛幫人,在朱雀巷一帶威信很高。這半年多來帶著西街的代表們上訪申訴,想是早被人盯上了,今晚是明顯的報復和殺雞儆猴。拆遷是板上釘釘的事,他是晚輩,不好多勸阻什麼,不過曾經和陳婉交代過,讓她和她舅舅說別參與進去。照小宇描述,八九成是接了西街拆遷工程的賀瘋子的手下。那幫二進宮的,狠起來別說捅刀子,殺人都不用閉眼。今天幸虧店裡人多,不然只有鞏家幾口的話,後果堪虞。
說話間,西街幾戶的家人也趕過來,急診室裡亂哄哄一團糟。
“舅媽,來的急沒有帶錢。醫藥費……”陳婉驚魂初定,想起這個問。
“我回去取吧,也不知道夠不夠。”舅媽抹乾淚說,“還是送我們來的那人先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