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眼睛下面,沒有痔。
不只如此,我又後知後覺猛然想起,導師給我的那張照片中的女子,眼下也無痔。
我摸照片出來給小蟲看,問他說,你看這個人是誰。小蟲說這個女的挺漂亮的啊。我說是不是李春?他說,不是。
為什麼。
小蟲慢條斯理,抽一口煙,皺著眉毛看我:你是白痴啊,照片裡面這個女的算起來至少比李春大二十歲——你沒看下面的時間嗎,是五十年前,那時候李春不是還小嗎!
我一驚,又把照片拿過來看時間,果然,清清楚楚的日期寫在右下角。那時候,那隻喜樂獸還年幼,甚至並無性別。
我們拿著照片衝去找李春,但人去樓空。小蟲沮喪地一直敲門,敲得隔壁老頭都出來看我們。老頭穿一條白短褲,神色朦朧,面板急劇下墜著,似大沙包。他說你們找李春嗎,她走了,前幾天來了好幾個人,把她的東西都搬走了。
他神秘地對我們說,我早就覺得李春有問題,不是一般人啊。我和她當了三十年鄰居,都沒怎麼和她說過話。
多麼悲哀,她是一隻獸,但現在斷了訊息,沒有人知道,她如何長大,發生了什麼——喜樂獸喜獨居,行蹤神秘,百年難遇。
但小蟲顯然比我清醒些,從我包裡拿出照片給老人看,他說你認得這兩個人嗎。
老人看了又看,說,這個女的長得和李春年輕時候很像啊,男的,不就是以前的市長嗎。李春和他們什麼關係啊?
我一驚。忙把照片拿回來,匆匆道別,拉著小蟲走了。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走路回家,煙抽得很多。我們把故事想錯了,但故事一定很多。已經死去的老市長,還有那個從未出現的女人或者獸,還有喜樂獸李春。但現在,線索消失。
還有,那張照片中的,我幾乎肯定了,另一隻小獸。
永安的夜那麼黑,一到夜裡,虛幻的樹木就從土地中發芽,噼裡啪啦地生長出來,高高地插入雲霄,變成了獸的美麗回憶。隱約而不明的鳴叫不斷。
我用力抽一口煙,嗆得我咳嗽起來,在一個長順路過去的街心花園,我蹲下來,看見那隻照片中的陌生小獸,那雙充滿恐懼又微笑著的眼睛。那是亡靈。我心中明朗,它已經死了,所以時時出現在我面前——在永安是亡靈,獸,和人混雜的城市,彼此在大街上擦肩而過,相愛,甚至產子,但都不得好死。
我的電話響了起來。
打電話來是我老師,我接起來,不說話,他在那邊嘆氣,他說,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來看你。喜樂獸已經離開了。
我說,我知。語氣低沉。
明天你來實驗室。他說。
好。我說。
但我等不到明天,立刻打車到大學去,輕車熟路摸到實驗室,拿鑰匙,開門——我知道他不敢換鎖,門立刻開了。
我開啟燈,白光下,對他僅存的內疚消失無蹤——房子裡打劫一樣散亂著許多物品,分外眼熟,一看就是李春的。早該想到。
我走過去看,在臺上有一堆檔案,顯然已經整理出了一個雛形,旁邊的檔案盒蓋上寫著:喜樂獸001。
上面的東西是李春的,一些信,但都沒有寄出去。寫著很多年代久遠的事情,似古代傳奇小說,有的寫給某個男人,她說,我似乎愛上了你,所以,不願意離開了。雖然過得很苦,而你再也不見我,我也不願離開。其實,我並無意傷人——這隻獸的東西很少,字寫得很醜,好像剛剛學字的孩童。
也有照片,一張在花叢中,陽光燦爛,她還年輕,長得很瘦但美,獨自一個人,笑得恍惚。
後來的東西是老市長的,放在另一個袋子裡,寫著他的名字。
先是照片。老市長年輕時候的,還是一個記者,掛著老相機,旁邊是之前照片中的女人,兩個人牽著一個五六歲小女孩,笑得燦爛,小女孩眼下一顆黑痔。
然後是他寫給妻子的信,他寫道,她已經不是我們的女兒,已經是妖獸,快殺了她!在我回來前,殺了她!
接著是一份市公安局調查檔案,蓋著好幾個章,說是某年某月某日市報大院中發生入室盜竊,女主人被暴徒砍死,女兒失蹤,男主人略有輕傷,但神志不清,一定要儘快破獲云云——但從檔案裡看,最終不了了之,於是這血案作為警界之恥,鮮為人知。
還有一份關於滅鳥的檔案,應該是內部的秘密檔案。那時候他已經是永安市長,起草了草案,裡面說,鳥會吃人,要務必從永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