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徐家灣的事情,是因為我們乙烯專案而起,給樂城市政府方面添了不少麻煩,我們深感歉意。聽說樂城市一直希望新建一家電視機廠,但因為國家政策方面的限制,至今沒有得到批覆。這次我和馮處長過來,就是想聽聽尚市長對這件事情的想法,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上一點小忙。”
來永嘉笑呵呵地說道,那表情就如與老朋友聊天一般,臉上的每一道皺紋中都深深地刻著“真誠”二字。
馮嘯辰也點頭附和道:“是啊,專案部的聶總,還有來總,反覆跟我們工作組說了很多次,說樂城市為乙烯專案做了很多工作,要地給地,要物資給物資,他們很是過意不去,希望我們回去之後能夠幫樂城市政府做些工作,重新考慮一下樂城電視機廠的立項審批問題。”
不對啊,這算不算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對方在徐家灣的事情上已經佔了上風,為什麼會突然又來向樂城市示好了呢?如果他們此前就答應幫樂城市促成此事,又何苦興師動眾掀起了一場風波,讓自己灰頭土臉呢?
尚仁業心中念頭一轉,忽然明白了對方的算計。如果此前自己訛詐專案指揮部的時候,對方直接低頭認輸,幫著去解決了電視機廠的問題,那麼難免會給樂城市留下一個軟弱可欺的印象,樂城市不會念專案部的好,日後還可能會變本加厲,繼續敲詐專案部。而現在,專案部向樂城市表現出了自己的強硬態度和應對能力,讓樂城市知難而退,在這個時候再拿出這個香餑餑作為禮物,樂城市也就欠下了專案部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後不得不拿出各種好處去償還,而且也不能再與專案部為難了。
世間的事情,不外乎實力和人情兩項。有實力,別人就不敢欺負你,但別人可以敬而遠之,採取不合作的態度。有了人情,別人就不得不考慮還人情的問題,你有點什麼事情,人家就得給你幫忙解決,否則就失了信用,日後就寸步難行了。
想明白這點,尚仁業心中感慨萬千,他看看來永嘉,又看看馮嘯辰,分析著這個算計到底是誰想出來的。從此前與來永嘉的接觸來看,來永嘉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如此說來,這就是這個小處長的主意了。年紀輕輕,能夠算計得如此之深,實在是太可怕了。
尚仁業生出了一絲怯意,原來他還琢磨過是不是要找個機會透過什麼關係去給馮嘯辰上點眼藥,收拾一下這個招式陰損的小處長。現在看來,對方的心計深不可測,前途更是無法估量,自己這點小身板,還是別去招惹這個對手為好。
“如果能夠辦成這件事,那當然是最好了,來總、馮處長,你們可就成了我們樂城市四百萬人民的大救星了。對了,剛才來總說想聽聽我們的想法,不知道來總是指哪些方面。”尚仁業掩飾著心裡翻江倒海的思量,對二人說道。
來永嘉指指馮嘯辰,道:“尚市長,這件事要由馮處長回京城之後向國家經委領導彙報,所以還是讓他說說吧。”
尚仁業便又轉向馮嘯辰,用恭敬的語氣說道:“嗯嗯,馮處長請指示,只要是我們樂城市能夠辦到的事情,我們絕無二話。”
馮嘯辰擺擺手,笑道:“尚市長言重了,我哪敢有什麼指示。關於樂城電視機廠的事情,我在省裡的時候和省經委的李主任也探討過,認為主要的困難還是在於配套的問題。電視機廠的建設涉及到資金、外匯額度、建設物資以及未來建成投產之後的元器件供應等問題,這些問題樂城市是不是能夠自己解決呢?”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一個地區要新建一家工廠,是需要由國家批准的。國家批准不僅僅意味著一紙批文,還包括了由國家提供建設所需要的資金,進口裝置使用的外匯額度,鋼材、水泥等建設物資,以及工廠建成之後的原材料供應,統統都要納入國家計劃予以保證。
書本上寫的計劃經濟,是一干穿著白襯衫的精英人才坐在計算機中心,拿著投入產出表計算物資調配、資金投放,遍佈全國各地的企業照著計劃清單開始工作,談笑間GDP滾滾而出。
而現實中的計劃經濟,卻是無數摳腳大漢在國家計委的會議室裡拍桌子瞪眼睛,比關係、比貢獻、比嗓門,以便在整個國家的大盤裡爭取到更多的資金和物資。一個大專案就意味著海量的投資,意味著可以安置就業,提高百姓生活水平,也可以建高檔賓館,買高階轎車,於民於官都有極大的好處。
據知情人稱,每年三月份國家計委召開的全國計劃會議,在圈內俗稱為“騾馬大會”,指的就是這種沸沸揚揚的場景。
1978年以來,國家不斷改革經濟管理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