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馮嘯辰說到南美,祁瑞倉的臉色有些變了,他沉默了一會,說道:“現在西方經濟學界談起南美來,也是唉聲嘆氣。你們知道,南美在經濟學圈子裡,可是自由經濟的典範,就因為南美的經濟奇蹟,誕生了多少高水平的學術論文,我在美國的導師就曾經認真研究過南美,對南美的體制一向是讚不絕口的。”
“現在呢?”馮嘯辰幸災樂禍地問道。
祁瑞倉白了他一眼,道:“現在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寫文章了,我也跟著他跑過幾回南美,看到的景象倒還是挺繁榮的,但幹咱們這行的,哪能光看錶象,其實南美各國現在都是債臺高壘,就等一個機會,估計就要全盤崩潰了。”
“不會吧?”已經在婦聯當上了一名副部長的於蕊詫異地插話道,她這個副部長可不是平常說的副部級幹部,只是一個副局級幹部而已,但以她的年齡,也算是位置不錯了。她現在分管的工作是婦女就業問題,也曾去南美考察過,對南美的經濟是頗為豔羨的。現在聽馮嘯辰和祁瑞倉都說南美面臨著危機,她實在有些不敢相信。
丁士寬道:“老祁和小馮說得沒錯,我也研究過南美的經濟資料,各個國家在前些年舉債過度,而借來的外債卻沒有形成本土生產能力,結果就是入不敷出,大家都在賭南美什麼時候再次發生金融危機呢。”
“也別說人家了。”一直沒有吭聲的謝克力發話了,他看了看馮嘯辰,說道:“小馮,我給你透個風,你們申請的1億元貼息貸款,估計要黃了。國家財政現在壓力非常大,很多地方非但中小學老師的工資發不出去,連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都是欠著好幾個月工資的,如果國家不能提供點補貼,這些地方的工作就都停滯了。領導指示,穩定壓倒一切,你們提出的建立極限製造基地的事情,只能是緩一緩了。”
謝克力研究生畢業後就進了財政部,現在也已經升到副司級了,手上頗有些權力。他給馮嘯辰透這個風,也不算是違反規定,而屬於打個預防針,讓裝備工業公司有所準備。年前,馮嘯辰拜訪了很多大型製造企業,號召大家集資建設一個專門生產超大、超重型部件的極限製造基地。響應的企業不少,但很多企業一時拿不出真金白銀,馮嘯辰於是把主意打到了財政方面,希望財政能夠提供一些貼息,以便裝備工業公司從銀行借到一筆錢,應付基地的前期投入。
裝備工業公司的報告送到財政部,倒是得到了幾位領導的批准,只等過了春節就要開始運作了。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年底財政部一盤點,發現今年的財政收入又未能達到預期,而各部門報上來的預算卻漲了一大堆,赤字大得令人髮指。在這種情況下,部領導只能指示儘可能壓縮那些不必要的支出,維持穩定。極限製造基地是一個投入週期挺長的專案,短期內又見不到什麼回報,自然也就被列入了壓縮的名單。
90年代前半期,是國家財政最為緊張的時候。改革開放之初,絕大多數企業都是國營企業,能夠向財政上繳利潤,財政收入佔GDP的比重達到30%以上。改革以來,隨著財稅體制的變化,國營企業由上繳利潤轉為上繳稅收,相當一部分利潤被截留在企業裡。此外,由於鄉鎮企業和私營企業的崛起,國營企業創收在整個經濟中所佔的比重越來越少,而非公有制企業不用上繳利潤,稅收也是能逃就逃,國家的財政收入佔GDP的比重也就呈現出了斷崖式的下降。
到1992年,國家財政收入佔GDP的比重已經下降到13.1%,到1995年更是下降到了10.7%。當然,即便是1992年的13.1%,從絕對量來說,還是比1978年要多得多了。可是,財政支出的數額也加大了。經濟發展了,職工工資能不跟著提高嗎?這兩年,物價再次表現出上漲的趨勢,如果工資不能隨之上漲,公務員、醫生、警察、教師、科學家等等就只能喝風了。
當然,這裡說的只是預算內收入的概念,在國家拿不出錢的情況下,各單位都積極想辦法,創造了大量的“預算外收入”,用以補貼職工以及改善工作環境。一些醫院開始辦“專家門診”,賺富人的錢;有些學校開始辦各種培訓班,把最好的老師派去上課,以實現所謂“創收”。
這一段歷史,後世批評極多,但站在1993年的門檻上,即便是有著兩世記憶的馮嘯辰,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來改變局面。其實,他在裝備工業公司搞的那一套,也是其他單位的創收模式,比如把從海外拿到工程分包給國內企業,收取一定的佣金,這絕對不算什麼正道。可如果不這樣做,裝備工業公司恐怕早就關門了,哪裡還有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