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春並不應聲而是慢慢的闔上眼。
哪怕屋內燒著上好的銀絲炭,鏤空的白銅香爐裡也不知燒了什麼香料,又甜又暖,絲絲縷縷的嗅入鼻端,彷彿身處暖春時節的花叢一般。可謝晚春坐在那裡,卻只覺得冷,徹骨的冷,彷彿一整桶的冰渣子到在她的頭上,寒氣浸透了渾身的血液,仍舊有淅淅瀝瀝的雪水往下淌著。
她彷彿又記起了當初與宋天河一起從西南趕回京城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正遇上冷凍,鵝毛一般的大雪紛紛而下,謝池春閒得無聊便把外頭騎馬的宋天河也拉到了馬車裡頭。車簾子厚厚的放下來,一絲的冷風也冒不進來,車廂裡頭鋪了一層猩紅毛毯,擱了個暖香爐,溫暖如春。她也不再折騰,就那樣安安穩穩的靠在宋天河的懷裡,抓著他烏檀似的長髮,有一下沒一下的與他說著話。
那時候正是兩人情意最濃的時候。
宋天河一邊與她說著話,一邊垂眸瞧著她,忽而一笑:“你一直都似今日這般,那該多好?”
他雖是容色尋常,可是眉睫烏黑如墨,一雙黑眸更是猶如寒星一般,就像是寒天裡護著霜雪的險峰一般暗藏殺機。他微笑的時候,眼角微微上揚,墨色的瞳孔跟著輕輕一縮,那種肅殺的味道便也跟著斂去了,倒顯得柔和起來,十分的溫柔無害。
謝池春聞言卻瞪了他一眼,抬眼瞧著宋天河光潤白皙的下顎弧線,抿著唇道:“......你倒是說說,我怎麼你了?”
宋天河被她那炸毛的模樣逗得一笑,不禁笑了起來,他把下顎抵在謝池春柔軟的發頂上,胸腔處微微的震動著,與其說是抱怨倒不如說是玩笑:“你啊,總是折騰我......”
“可你不就喜歡我折騰你嗎?”謝池春眼睫微微一揚,挑眉回嗔看他。
宋天河聞言又是笑得不行,只是伸手半摟著她的腰部,低著頭,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沒錯,他享受謝池春窩在他懷裡溫順的這一刻,可他更愛她露著爪子抓人的模樣——就好像他時時刻刻想著要她一顆真心,偏又愛她那沒心沒肺的模樣。
謝池春見宋天河不應聲便漫不經心的伸手拉了拉他的長髮,忽而狡黠一笑,故意揚聲道:“還是說,你如今老胳膊老腿,經不住折騰了?”
宋天河最恨她說年齡的事情,恨得磨了磨牙,抿著唇,毫不留情的伸手揪了揪謝池春的耳朵:“你再說?!”
這回輪到謝池春笑得不行,她就那樣軟軟的伏在他懷裡,伸手摟著他的脖子,軟綿綿的叫道:“沒事的,宋叔叔.......”她這般嬌嬌的叫了一聲,趁著宋天河還未發怒又趕忙仰起頭,在他的喉結上輕輕的吻了吻,語聲柔和,“我不嫌棄你的,一輩子都不嫌棄。”
雖是知道謝池春渾身上下只有那一張嘴是甜的,可宋天河卻還是吃她這一套,反倒被她甜得心軟了一軟。他伸手把人摟在懷裡,本是想要再冷一冷臉,可嘴角卻仍舊是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哼了一聲後才冷聲道:“輪得到你嫌棄?!自己說的話,自己可得記住了!以後要是敢反悔,我就.......”
“你就怎樣?”
“讓我想想......你這麼怕死,怎麼也得拉你死一回才能給你長長記性!”
......
謝晚春忽而有些想哭,她想宋天河大約也是想過要拉她一起死的,只是他到底不捨得,到底還是想著要救她一回......
陳希見著謝晚春那模樣,倒是微微一怔,似是看出了什麼又是長長一聲嘆息。許久,他才道:“我只知道這麼多,如今時候已晚,郡主還是回去吧。”
謝晚春忍住眼中的淚水,面上倒是沒什麼變化,反倒是十分克制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待出了門,外頭的涼風好似一柄冰刀剮在她臉上,她倒是醒了醒神,加快步子出了翠竹觀。然而,因她心裡頭存著事,一直等到乘著馬車回去都沒有緩過來。
好在她素來剋制,一路冷著臉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旁人倒是沒看出什麼。
不過,王恆之卻不是旁人。他此時正坐在房中等著謝晚春回來,見到她的面色不由得便蹙了蹙眉,連忙起了身,快步上前扶住了人,先是握了握她的手,口上問道:“怎麼了?手凍得這麼厲害?臉都凍白了。”他伸手把謝晚春兩隻手都捂在自己的掌心裡,聲調微微柔和了一些,輕輕的問,“還是說,是先生難為你了?”他問過左右,自是知道謝晚春今日是要去翠竹觀的。
謝晚春抬頭看著王恆之,睜大了眼睛,眼裡的水霧跟著湧了起來,只是喃喃的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