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潺潺。
燈下,荀彧聚精會神的讀著一首詩。
那是柳羽讓他待雨停之後,悄悄交到“橋子”手中的,荀彧一邊看一邊輕輕點頭,似與這詩間文字神交甚深。
——“遙映人間冰雪樣,暗香幽浮曲臨江。
——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
再度輕吟了一遍,荀彧不由得感慨萬千。
“自賣自誇,不愧是你呀,賢弟!”
就在這時。
“叔叔,可找到你了。”
一道聲音自門外傳來,喊話的是荀攸,字公達。
在荀家,他的輩分兒矮荀彧一輩兒,故而他稱呼荀彧為叔父。
荀彧匆匆放下詩,起身為荀攸開門,門外荀攸穿著木屐和蓑雨衣,手裡提著一小壺酒。
荀彧疑惑:“公達?你怎麼冒雨找到這兒了?”
荀攸輕笑。“我在太學就聽說叔叔來了這玉林觀,今日太學休假,我便來尋叔叔,叔叔是在讀書麼?”
潁川荀氏家教甚嚴,儘管荀攸的年齡長荀彧不少,可他依舊以“叔叔”稱呼荀彧,舉手投足,也以‘小輩兒’自居。
說起來,荀彧被稱為荀氏“三若”之一,荀攸是再小一輩兒荀氏子弟中的翹楚,兩人惺惺相惜,關係更是默契。
只不過,荀攸沒有受累於名聲,順利的進入太學,眼看就要畢業,將來入朝為官,前途不可限量。
反觀荀彧的前程,卻暗淡無光…
荀攸生怕叔父想不開,故而總是來與他攀談,一來聊聊學問,二來也勸慰下他。
荀攸進了屋子,脫去了蓑衣,將溼漉漉的手擦了擦,俯身去翻桌案上的竹簡。“咦,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柳郎?難道便是叔父看重的那位玉林觀的柳觀主?”
荀彧將竹簡拿過來,扔到了一邊。
“我隨手翻看的,來,坐!”
荀攸隨意坐下,他冒雨前來,衣冠不整,而荀彧在自己的屋裡仍是仔細的整理過衣服,才正襟危坐。
縷縷幽雅的淡淡香味瀰漫此間。
“叔父,其實入朝堂有許多種方法,邊陲立功、進入太學經學院,或是靠一些‘小事’賺取孝名,舉孝廉做郎官,唯獨這投身玉林觀,以‘道’入朝堂是最難!”
“公達,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也知道你眼力不錯,十三歲那年,祖父荀曇去世,祖父手下一名喚張權的官吏主動找來,要求為祖父守墓,所有人都沒看清楚此人面目,唯獨你察覺到此人臉上神色反常,猜他是做了什麼奸滑之事。”
“果然,一干叔、伯們盤問之下,這才問出,這張權是殺了人,逃亡在外,想以守墓隱藏自身!因為此事,族人們對公達刮目相看,六叔更是將公達送入太學!由此可見公達眼力過人。”
言及此處…
荀彧頓了一下,繼續道:“但叔叔還是須勸你一句,眼睛可不只是能識別壞人,能要學會識別好人,識別英才,壞人的奸詐與狡黠往往更容易察覺,可好人的品質、機敏與宏志卻極難去窺探,需要深深的去挖掘。”
荀攸眉頭一皺。“叔叔是說,這位柳觀主真的如坊間所言,如那詩中所言,遍識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他是有真本事?是大智慧?”
“你呀,入太學,學問漲了不少,涉世反倒是淺了起來。”荀彧眼眸望向一旁竹簡,微微一笑。“不如,你我叔、侄打個賭如何?”
“如何賭?”
“賭你、我誰能先入朝堂?”荀彧張口。
這…
荀攸一愣。“那叔叔可輸定了,所謂‘學者祿在其中’,侄兒太學就要畢業,到時候侄兒多半能躋身朝堂,可叔叔這邊…”
“不妨比比看!”
荀彧顯得很有信心…
荀攸抓住荀彧的手臂耍賴道:“好了,如此好雨時節,正當對雨聽床,總說那些仕途…豈不是大煞風景?侄兒當與叔叔把酒言歡。”
說著話,荀攸提了下那一小罈子酒。
荀彧卻擺了擺手…
他撿起竹簡,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一邊披上蓑衣,一邊張口:“我還有些事,若公達能等我半個時辰,我回來後再與你把酒言歡,如何?”
“叔父是要送這詩?”荀攸繼續問…他其實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可與荀彧攀談,他往往很容易開啟塵封許久的話匣子。
“這可不是詩。”
“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