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觀主依然不是很瞭解唐人,朝老太爺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並沒有因為他的無視而心生惘然困惑,從而開始懷疑,以至恐懼。
沒打到就是沒打到,以後有機會再打便是,沒死就是沒死,沒死總比死了好,哪裡需要產生什麼自我懷疑?朝老太爺拄著柺杖,罵罵咧咧向街邊走去,罵的話很髒,甚至比雪地裡那些汙穢的事物更髒。
觀主微微挑眉,然後繼續前行,向寧缺走去,稍後便是皇宮。
大師兄說道:“這樣是不對的。”
觀主說道:“唐國雖強,天要亡唐,你能奈何?”
……
……
青峽前。
葉紅魚看著對面的君陌,鮮血順著她的衣袖。不停地淌到地面,與這些天來積凝漸臭的血汙混在了一起。
她很平靜,因為知道君陌傷的比自已要重很多,對方此時正在燃燒最後的念力乃至於生命,即便面臨最後的死亡。
看著君陌依然毫無表情的臉,看著他身後那些渾身浴血的書院弟子,回想著這七日來青峽之前驚心動魄的連番戰鬥。想著就是這樣幾個人便把浩浩蕩蕩的神殿聯軍擋在了唐國的南方無法北進……
像君陌這樣的人,苦戰將死,即便是她也不禁有些動容。眼眸最深處最了神之星輝,還有幾分憐惜敬佩。
“天要亡你書院,你能如何?”
她看著君陌說道。
君陌抬頭望向天空。此時雨已經停了,雲沒有完全散開,只有幾處青天可見,就像是碎瓷一般。
而且就算雨消雲散,天空完全放晴,現在是白天,也沒有辦法看到那輪明月,他在戰死前的那刻,只是看一眼老師。
他沒有直接回答葉紅魚的問題,而是說道:“朝小樹是個極不錯的人。如果當年沒有意外,他本來應該是我的師弟。”
葉紅魚知道朝小樹是誰,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君陌會在此時提到他。
君陌看著天空,尋找著那輪明月在前七個夜晚留下的痕跡,繼續說道:“只是他喜歡跟著先帝。所以才沒有進書院。”
“當年先帝決意清肅朝堂,於是有了春風亭一夜。”
葉紅魚知道著名的春風亭一夜,朝小樹和寧缺這兩個名字,都是在那個雨夜之後中,才進入西陵神殿的視野。
君陌收回目光,望向她說道:“在那夜之前。朝小樹在紅袖招與對方談判,曾經說過兩句話,事後在長安城流傳甚廣。”
“當時他那兩句話是這樣說的。”
君陌說道:“天若能容,我便能活,人不能容,我便殺人。”
葉紅魚忽然覺得身體有些寒冷,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聽到什麼。
雖然現在舉世伐唐,昊天道門與唐國已然勢不兩立,但她依然沒有想到,在昊天的世界裡,有人會如此平靜而堅定地提到這個問題。
果不其然,君陌輕振右臂,寬直方正的鐵劍灑下一道血水。
他握著鐵劍,看著葉紅魚,又像是看著她頭頂那片天空,說道:“我一直認為這兩句話不妥,因為天不容我,我也要活。”
“如果這賊老天,真的不能容我活下去,那麼……我也不能它活。”
他最後說道:“至少不能讓它活的太痛快。”
……
……
長安城的雪街上。
大師兄看著觀主說道:“老師曾經說過一句話,人心所向,天必從之。”
“天若不從,天若不容,那你又如何?”
觀主停下腳步,望向不停落著雪的天空,停頓片刻後,若有所思說道:“你們可以抬頭看看,蒼天可曾饒過誰?”
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因為沒有人能夠回答觀主的問題。
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勇氣值得讚賞,卻沒有力量,在天穹冷漠的眼光裡,人類的意願,似乎從來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瘦道人沉默,楚老太君沉默,受傷的沉默,死去的人無法再說話,即便是朝二掰的嘴唇翕動片刻,也沒有說出話來。
最終,有一道聲音打破人間的沉默。
這道聲音很沙啞,很乾澀,應該是很長時間沒有喝水,而體內的血水又流失太多的緣故,讓人聽著覺得有些刺耳。
這道聲音顯得很疲憊,甚至有些虛弱,但卻透著股極堅定的意味,所謂刺耳不是類似銳物磨擦鏡面的聲音,更像是打破鏡面的聲音。
那道聲音說的是:“那便滅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