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依的手,輕輕拍了拍,道:“依依,我見你沒日沒夜做繡活,怎麼回事?有沒有誰欺負你?”
“謝李大娘,沒有的,只是我原是個流浪孤兒,得太太收留,自是應勤勤勉勉報答太太。”梅若依垂首,微笑著道。
李媽勸了幾句走了,梅若依看著手裡的繡活,心中難受之極,恍恍惚惚品不出滋味。
在傅府裡,衣食無憂,只是,梅若依低頭,竭力將眼裡的淚逼回,暗暗咬牙拿起細針繼續刺繡。
“依依,你怎麼不把實話告訴李大娘。”突兀的聲音響起,把梅若依嚇了一跳,側臉一看,原來是一同在繡房做事的采薇。
“你剛才就來了?”她不回答,只微笑著問道。
“嗯,依依,柳大娘一直折磨你,安排給你那麼多繡活,你不想和兩位少爺說,跟李媽說說,由李媽替你求情,調去兩位少爺房中服侍豈不更好?”
梅若依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感念采薇的好意,只是想起那日的光景,傅孔氏分明不想留她在府的,如今有個安身之地,她已經很滿足了,不敢再動一絲一毫的小動作。
“依依,你別傻,你知道嗎?你繡了這麼些,太太和少爺們也不知道。”采薇壓低聲音道:“聽說,柳大娘會拿一些繡品到外面偷賣。”
梅若依一愣,采薇又忿忿不平地低聲罵道:“她原不過是做粗活的,因女兒拔到大少爺跟前服侍,才得了臉兒當上管事婆子……”
“這也是她命好,養了個好閨女,咱們也只有羨慕的份兒。”梅若依笑著介面截住采薇的話,她不想惹是非。
“什麼命好?什麼好閨女,不過是會狐媚子獻殷勤兒,整日裡頭塗脂抹粉,依依,你若要真打扮起來,只怕這府裡誰也比不上你。”采薇不屑地撇嘴道。
梅若依臉色一正,低聲道,“快別說了,這話要給人聽去了,指不定惹出什麼禍事來。”
采薇也自知失言,左右看了看,低聲嘀咕道:“我就是看她不上眼,這還沒收房呢,就猖介成那個樣,真收房成了姨娘,還讓不讓我們這些人活,見個頭臉周正些的,就容不下……”
梅若依低頭刺繡,不再接言,采薇嘀咕了幾句,自個兒覺得無趣走了。等得采薇走後,梅若依拿針的手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廊下的雀兒發呆。
收房,姨娘,這些對於年僅八歲的她來說,尚不能正確理解,然而那句頭臉周正些的就容不下,卻如重捶砸進她的心窩。
傅君悅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她見過,青霜綠翹,綠翹就是柳大娘的女兒。傅君悅使她兩人給她送過一些小吃食小玩意。兩人相貌都是極好的,綠翹嫵媚妍麗,巧笑若三春桃李; 青霜溫婉如水,蹁躚嫋娜。她們的衣裳服飾皆是極好的,素常臉上薄施脂粉,淡掃蛾眉,更襯得肌膚白皙,楚楚有致,頗有大家小姐的風貌,端的與人不同。
等傅君悅略大些,就會把她們收房,那時,真的會如采薇所說般,府裡略周正些的丫頭都會被她們暗地裡打發了?
到那時,她會不會連這一個委屈求全得來的棲身之地也沒有了?
采薇不平柳大娘強壓給她一大堆的繡活,其實柳大娘何止壓了大堆繡活給她那麼簡單,梅若依拉起袖子默默看著,那雪白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小點,都是柳大娘用針扎的。
傅家兩個少爺對她不錯,傅君悅雖然沒來看過她,可經常讓青霜綠翹送東西給她,傅曉楠則三天兩頭跑來找她說話。她以為,兩個少爺對她這麼好,柳大娘還虐待她,是傅孔氏私下裡吩咐的,現在看來,會不會柳大娘虐待她是個人行為?虐待她,是因為怕她長大了與綠翹爭寵?
梅若依呆呆地想著,那張素淨而稚嫩的臉平靜無波,心中卻已自千迴百轉。
她想起流浪期間吃過的苦頭,想起那些暗無天日的折磨。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許許多多的人說過這張臉很美。涼薄的命運配上這張臉,她為之受了不少難言的委屈。她從來不喜自已的美,這張臉給她帶來的,只有災難。
因為這張臉,她又要再一次流浪嗎?
梅若依摸起腳邊針線籃裡的小剪,在臉上比劃著。
“依依,你在做什麼?”一聲大吼,傅曉楠快步奔了過來。
梅若依手一抖,那剪刀落在脖頸上,凌厲的尖端在面板上劃過,帶出寸餘長的血痕。
“依依,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傅曉楠大聲地喝問。
“難看嗎?”想過要自殘,真個毀容了,梅若依仍免不了心中大慟,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