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小酒鋪到了每一年的八月十五都要盤查一年的收入,以往每年都能賺上一兩貫錢的,可是你看看……”說著無限遺憾的搖了一下頭:“現在已經又是一年的八月十五了,居然連半貫都沒有。”
他竟然將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公子當成是一個菜販子一樣,就像是和慶餘嘮家常,和他說著幾個銅板的問題。
慶餘的眼睛立即就眯起了,他看著老人擺在桌子上面的竹簍:“殺人的生意也講年景?”
老人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褶皺就像從鼻子為中心,往臉頰的兩邊擴散:“當然,只要是生意就要講年景,就算是殺人的生意也是一樣的。”
慶餘額頭上的汗珠已經往下滴,他心裡已經隱隱猜到老頭是誰了,不由啞聲問道:“命多少錢一條?”
“一文。”
“可是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一個普通人的性命是一文錢,但是他若不是一個普通人,難道也只是一文?”慶餘的身體雖然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他的肌肉已經緊繃,隨時都準備老人只要一動,他像一隻敏捷的兔子一樣竄出門去,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可是老人卻動都沒有動一下,他用手裡的一塊破破爛爛的擦桌布仔細的擦著竹簍上的汙跡,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動作無比輕柔,就像是一個少女輕撫著自己情人的臉頰一樣。
他不時將竹簍拿起來湊到燈下看看,嘴裡喃喃自語;“老了,看不清楚了。”的確,他的眼睛已經渾濁,背也有一點點駝了。
看著老頭的動作,慶餘嚥了一下喉嚨之後,雖然明知道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個問題:“要是那個人是我,難道也是一文?”
老頭搖搖頭:“你不是一文。”
聽了老頭的話,慶餘臉上流露出喜悅的表情,就好像自己的性命不只值一文是一件很值得欣慰和自豪的事情:“想不到我慶某竟然能得到您老人家的破例賞識。”
老頭緩緩的搖了一下頭,返身走到櫃檯邊將手裡的抹布放好:“在我的眼裡,沒有一個人能夠讓我破例的,我說你不是一文,並不是說你的身價,而是現在為止都沒有人出錢殺你。”看著臉色瞬間蒼白的慶餘,老頭笑了一下:
你是一文不值。”
一個銅板從門外飛了進來,準確無誤的落到了小酒店中間那張桌子上擺著的竹簍裡,發出一聲悶悶的響聲,跟在那個響聲後面的是小郭的爽朗的笑聲:“你說錯了,他現在也是值一文錢的人了。”
看著鼻青臉腫卻也神采奕奕走進來的小郭,老頭眼裡的笑容就更顯而易見了。
在小郭和黑臉漢子的那種情況下,誰能從外面走進來,那麼,就是說明誰贏了。
雖然老人和慶餘一樣,在黑臉漢子出去的時候,就知道他輸定了,但是現在看到小郭走進來,老人還是笑了出來。
老人走到那放著竹簍的桌子旁邊,拿起桌子上的竹簍朝裡面仔細的看了一下:“我老了,要看仔細一點才行,這年頭的騙子多著去了,要是隨便那一塊廢銅爛鐵來騙我,豈不是划不來。”
他的話讓小郭啞然失笑,本來他扔一個銅板去裡面,只是聽他們兩人的對話有趣才做的,就是那麼一文錢,誰還會去騙人?
老人這時候才抬起頭看著小郭:“沒錯,是真的銅錢,”他對小郭有些失笑的神情完全無視,正兒八經的說道:“所以,我們這筆生意就成交了。”
他已經把那枚銅錢用左手捏在了手指中。
慶餘額頭的汗珠瞬間滴落,他知道自己完了——
小郭和黑臉漢子經過那一番打鬥之後,滿身的大汗和痛楚讓他的酒有一點醒了,最起碼醒了一大半。
問題是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也許沒有醒,可能是醉得更厲害了。
這個感覺是慶餘帶給他的。
在老人的話一落音之後,小郭就看到慶餘突然往後倒去,在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個圓圓的東西,正是他剛剛扔到竹簍的那一個銅錢。
一縷血流從銅錢中間的方孔處流了出來,劃過慶餘的臉,慢慢地流到地上。
小郭抬頭看著老人:“他……?”
“我早就說了,在我的手裡不論是誰,都是隻值一文錢。”盯著倒在地上已經毫無生機的慶餘,老頭嘆了一口氣搖了一下頭,走到慶餘的身邊將他額頭上的那枚銅錢輕輕的拿了下來,往後一扔,聽見銅錢落入繡簍時發出的聲音:“不管是什麼身份的人,都一樣是命。”
小郭抿著嘴,看著老頭的有些渾濁的眼睛,他的心裡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