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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因為她根本不想念大學!”

“不可能,我和她談過……”

“是談?還是命令?”佩吟尖銳的問:“你知道嗎?趙先生,你的談話中常常不自覺的帶著命令意味,你以為你是和她‘談’,事實上你是在命令她。她的本性太柔順了,她對你又太崇拜了,因此,她連一點兒反抗你的念頭都不敢有。雖然她不愛讀書,她仍然為你去讀,雖然她不想考大學,她仍然為你去考。她有很完整的自我,卻要為你去放棄自我……”

“你在指責我嗎?”趙自耕冷冷的問。

“不敢。”“不敢?你已經敢了,卻說不敢?你幾乎在給我定罪,好像我在對那孩子精神虐待……”

“許多時候,愛,就是一種精神虐待!”

“哦?”趙自耕挑起了眉毛,鏡片後的眼光閃爍著,有些陰險,有些慍怒。但是,他那訓練有素的涵養和修養使他控制了自己,他微側著頭,似乎在運用著思想。“好吧,就算我在命令她考大學,這個命令總不是出於惡意吧?有惡意嗎?你說!”“沒有,當然沒有。”“這和她的程度也是兩個不同的問題,是嗎?”

“是的。”“你說她很聰明?”“是。”“你說她為我而讀書?”

“是。”“既然她又聰明,又讀了書,為什麼你說你的補習白補了?這麼說來,問題不在她身上,而在你身上!”

佩吟抬起頭,定定的看著趙自耕,看了好久好久。她閃動著睫毛,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趙自耕困惑的問。

“笑我自己,笑我不自量力,要去和全臺灣最有名的律師抬槓!”她笑著說,繼續往前走去,順手扯了一片竹葉,她撕扯著那竹葉,說:“我說不過你。我無法讓你瞭解,纖纖對課文不能吸收,因為她的聰明才智跟課本絕緣,她即使很努力的讀,她也記不住那些東西。”

“那麼,她的聰明才智和什麼有緣呢?”“我不知道。”佩吟困惑的蹙起眉梢。“我還沒找出來,或者音樂,或者藝術,或者某種技能,像舞蹈、雕塑、唱歌……你必須明白,米蓋朗基羅也沒念過大學!”

“我可以肯定,纖纖絕不是米蓋朗基羅!”趙自耕的語氣堅定而有力。佩吟再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一定要她念大學?”她問。

“增加她的知識呀,我不希望她永遠這樣天真,這樣嬌嫩,這樣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她要長大,她要學習!”

“你希望她成為什麼樣子?”

“像你!”他衝口而出,。

她一怔,站住了,皺著眉頭,她驚愕的望著他。

“像我?”她啞聲說:“像我有什麼好?”

“你獨立,你堅強,你懂很多東西,你能言善道,你反應敏捷,你能舉一而反三……”

“你錯了。”她幽幽的介面:“這些東西都不是大學裡學來的,是生活中學來的,甚至於,是苦難中學來的,是打擊和折磨中學來的……”她的眼光從他臉上移開,穿過竹林,深黝黝的落在一個不知何處的虛無裡。“你不要讓纖纖像我,永遠不要!她的世界又美又好又真又純,你該讓她這樣過下去。或者,她是生活在一個童話世界裡,那並沒有什麼不好,童話世界總比成人的世界美麗……”她眼中輕輕的蒙上了一層薄霧,她的聲音誠懇而真摯,喑啞而深沉。“不要!趙先生,永遠不要讓纖纖像我,你該珍惜她的純真和歡樂。”金盞花8/37

趙自耕注視著面前這張臉,第一次,他在她臉上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東西;苦難、哀愁、落寞……和熱情,那麼善良的熱情,那麼豐富的熱情,那麼痛苦的熱情……她心底到底有多少苦楚?他不知道。她那樣愛護纖纖,他卻明白。他不願再辯論這問題,伸出手去,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心中竟悸動著一抹酸楚,一抹憐惜,一抹難解的溫存,他用胳膊輕輕的環住了她的肩,輕輕的把她帶往屋子的方向。他柔聲的、低沉的說:“我們不談這問題了,進屋裡去吧!你該──好好的吃一頓,你很瘦,我希望──你能常常來我家吃飯,我要──吳媽把你喂胖一點!”她沒有拒絕。眉梢輕鎖,眼光迷濛,她被動的,神思恍惚的,被催眠似的,跟著他走向那小小白宮。

5

“佩華!佩華!佩華!……”

又是清晨時分,一陣淒厲的呼喚聲把佩吟從夢中驚醒,她慌忙披衣下床,迅速的開啟那由日式拉門改建過的房門,直衝到母親房裡去。韓太太正坐在床上,直瞪著眼睛,雙手痙攣的抓著床上的棉被,死命的呼喚著:

“佩華,你來呀,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