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她之後的幾年,我以高昂的革命熱情,不厭其煩地解答W的一切問題,並且對她選擇留學目的國、挑選學校給了一些建議。她自己本科學校一般,成績也不行,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來新東方尋找“希望”兩年,最終還是在2000年夏天被老美拒了,因為錄取她的是美國五流大學,又沒有任何獎學金。她決定換一個國家,去澳大利亞或者英國,又投入到雅思複習的洪流之中。
實際上,W這樣的留學預備者構成了第四次留學大潮的主力軍。他們來自國內千百個不知名的、甚至聞所未聞的地方高校,在平庸課程和無望前景下度過了大學的一段時光。新東方等機構的出現,無異於一劑強心針,使他們找到了組織、發現了光明。他們如飢似渴、但又毫無針對性地聽遍了各種課程,無意識地走上了留學考試和申請之路。由於他們的條件普遍平平,缺乏攻讀研究型學位(如)的基本素質,申請之路往往並不平坦,但要命的是:從心理學上分析,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人們就越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努力,哪怕這一努力是多麼地無目的、無意識。到後來,他們往往離群索居、孤獨寂寞、申請無著、光陰虛度。對於他們來說,申請留學已經不僅僅是一個過程,而變成了目的本身,甚或生存的動力。
其實,W這樣有著永不放棄的執著信念的本科畢業生,應該認清自己的條件,在大學畢業後,馬上就在國內找一個理想的工作,而且要不計什麼國家正式職工、級別職稱之類的傳統觀念,敢於到高風險、高回報、充滿挑戰與機遇的領域去工作,鍛鍊自己的社會交往本領和專業技能。如果這樣做,憑著自己的努力,恐怕步步升遷、朋友眾多,以至於年紀輕輕就過上幸福的生活並不是什麼難事。等到他們在管理經驗或專業領域有了更多的體驗,再參加GMAT考試,申請到國外讀MBA,園上自己海外求學的夢想,豈不美哉!
退一步說,即使他們由於自身性格和觀念,不願意去外企、民企工作,而是很想終生從事科研工作,也應該選擇更為妥當的途徑。由於本科階段基礎不強,他們不應該指望一蹴而就,到世界頂尖學校攻讀,而可以考慮先考取國內相關專業最強院校的研究生,先走入學術研究的圈子,再徐圖發展不遲。
可惜實際生活中的W,對於我多次的規勸和建議,不為所動。2001年底的一天,她對我說:“我覺得楊老師你沒有過去的激情了。所以你不像新東方其他精英能夠繼續保持知名度,你這樣只有走向平庸、告別輝煌!”
雖然本人向以寬宏大量、大肚撐船著稱,被她這麼一槍,並不生氣,但也只能放棄說服的努力。再說,W後來決定去的澳大利亞,申請難度不高,她如果能找一家好中介,別被騙,一年後應該能成行了。不如祝福她吧!
W後來終於在2002年春天——她做出留學決定的將近四年以後——飛往悉尼。由於雅思成績始終不高,未能進入悉尼大學會計專業,而只能到W大學旅遊管理專業。因此,她在澳洲時的心情始終不好,男友也離她而去。2004年底,她以二十九歲的“妙齡”拿到了碩士學位。可這個專業在當地很不好找工作,又沒有移民的希望。W回到偉大祖國的首都,在北京的N個旅行社和飯店碰壁,回到東北老家後,給一個小私立學校代了幾天英語課,每月收入1000元,實在受不了了,2005年春節後,又回到了北京。我給她介紹了一家小旅行社,老闆還算熟,讓W到外面帶團做小翻譯,一個月固定工資2000元,有點兒外塊,收入和北京高校打工的本科生不相上下。有一天,她約我到北大里坐坐。我一走進簡陋的學生咖啡廳的大門,就看見她憂鬱的目光。六年來,可惡的留學已經將她的青春帶走了大半,卻沒能給她絲毫幸福作為補償。
楊繼 留學的迷思(5)
四
2000年秋天起,我花了很大精力在清華大學法學院學習,同時見證並參與了新東方的改制、重組等一系列的變遷。得利於我求學、就職之處眾人的幫助,衣食無虞的我得以重新考慮自己的留學計劃。我最終放棄了直接去美國法學院的打算,改之以慢慢地增加自己的專業素養、明確將來的人生規劃。說實話,這一改變當初並不完全是我有意為之,但它確實使我對留學有較為充分的準備、對留學後的安排有較為完整的考慮。2002年夏,我因成績優秀,提前一年獲得了清華大學的法學碩士學位,申請到了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的法學博士入學名額和德意志學術交流中心(DAAD)的全額獎學金。整個申請過程極為順利,申請材料審批、簽證過程、獎學金申請和發放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