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去了一趟天官府,他和楊博談了什麼,沒人知道,只是此後唐毅坐鎮內閣,安心處理尋常的政務,一點動靜也沒有,拖延了三天,順天府扛不住壓力,偷偷把抓的宗室都給放了,弄得楊博一氣之下,也告病請假。
加上葛守禮和高儀,九卿之中,三位重臣撂挑子了。
隆慶哪管再醉心十美圖,也沒法享受下去,趁著夜色,他只帶著太監陳洪,趕到了內閣,離著老遠,就看到唐毅的值房燈火通明,唐師傅真是嘔心瀝血啊!
沒有驚動任何人,隆慶到了值房前面,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把摺子放下吧。”
唐毅低著頭繼續翻看,他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刻鐘,就擬了十幾道奏疏,只是還有堆積如山的奏疏擺在那裡,似乎永遠都看不完。
“唉,看來又要熬個通宵了。”唐毅伸了個懶腰,一抬頭,正好看到隆慶站在門口,他慌忙站起。
“陛下,您怎麼來了?”唐毅要施禮,隆慶急忙上前扶住,拉著唐毅,坐了下來。
“唐師傅,眼下內閣就剩你和陳師傅,辛苦您了,千萬要保重身體,朕的江山都指望著師傅了。”隆慶說著,眼圈發紅,十分不捨。
唐毅老臉泛紅,朱載垕啊,瓜娃子,我是挖你們家的祖墳呢!唐毅只是一閃念,連忙賠笑道:“陛下,臣深受兩代皇恩,入閣輔政,殫精竭慮,宵衣旰食,不敢有絲毫大意。更何況眼下國政紛亂,變法舉步維艱,臣不敢有絲毫攜帶啊!”
隆慶點頭,“師傅辛苦朕看在眼裡,兩百年的積弊,財政、吏治、軍制、宗室、士紳、土地、工商……方方面面,繁亂如麻,真不知道師傅是怎麼撐下來的。”
“工作大家一起幹,眼下張閣老在東南推行清丈田畝,已經有了些效果,以後不用計算免稅田,把漏洞補上來,清查起來就容易了,只要有決心,臣以為一兩年之間,就能把田賦整理好。至於九邊的事情,唐閣老也送來了調查結果,他認為軍籍該廢,軍戶不能丟,他提議仿效東南的鄉勇,在九邊設定巡檢司,招募青壯軍戶,朝廷要給予武器和糧餉,守衛地方安全,然後再安排精銳士兵,分駐要塞,保持強大的壓力,只要草原上習慣了養羊為生,不再拿起彎刀搶掠,邊疆也就安寧了。”
唐毅笑道:“還剩下的大事就是商稅,說實話,這是最難的,想要找一個地方試點,都不容易。不過臣以為辦法總比困難多,會找出合適的法子,請陛下放心。”
聽著唐毅的介紹,隆慶欣慰了不少,“師傅胸藏錦繡,朕也能放心了。”
又聊了一陣,眼看過了三更,“唐師傅,朕不打擾先生了。”
他起身要走,唐毅後面相送。
到了門口,隆慶突然站住了腳步,又回過頭。
“師傅,你真沒有事情,要和朕說?”
到底是憋不住了,唐毅苦笑了一聲,“陛下,您此來怕是就為了宗室的事情吧?”
隆慶不好意思道:“怕是師傅早就看出來了,朕的確為了此事發愁啊!”
一回身,隆慶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唐師傅,以往朕還不知道,可是看過了林潤和鄒應龍的奏疏,朕才知道,皇親藩王,遍及天下,每年消耗祿米七八百萬石,兼併田畝,何止千萬。百姓常說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已經拿了這麼多的好處,怎麼還不知道收手啊?有朝一日,大明的江山非讓他們吃光了,吃垮了不可,朕一想到這裡,就整夜睡不著啊!”
唐毅面色凝重,嘆道:“陛下憂心社稷,是天下蒼生之福,臣也不好再隱瞞什麼。俗話說疏不間親,畢竟是天家骨肉,血脈相連,身為臣子,無論怎麼處置,都不合適。陛下宗室祿米消耗雖然數額巨大,但是假使新政有成,每年歲入能增加幾千萬兩,或許也能填上這個窟窿,臣以為一動不如一靜。”
唐毅說完,偷眼觀察,只見隆慶臉沉得跟秋水似的,顯然對如此消極的作法不滿。
“唐師傅,朕記得當初您講過,說是王安石變法敗就敗在了不敢解決問題上面。北宋冗兵冗官,以致朝廷入不敷出,財政困窘,王安石不敢改革吏治,不敢裁撤無用之兵,結果就想著以朝廷之力,斂財填補,結果就是民怨沸騰,徹底失敗。朕雖不敏,可是也知道立國以來,宗室增加了何止百倍。朝廷稅賦增加再多,要是趕不上宗室膨脹速度,早晚有枯竭的時候,更何況——君子之澤,五世而竭,說是宗親,實則八竿子打不著,為了他們,就浪費朝廷寶貴財賦,朕以為萬萬不可!”
隆慶的這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