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亞臣脊背一陣發涼,再難講出一句話來。
唐寅褐的目光,和二十年前宮牆外的那雙眼一瞬間彷彿重疊起來。
短暫的失神之後,甄亞臣無力地笑著搖了搖頭,或許自己任何時候都過於專注於保命了,竟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感情,會將生死置之度外。
欣王不知何時踱了進來。
甄亞臣下意識將自己被鐐銬束縛的雙手往身旁藏了藏,卻只是於事無補。
欣王倒是全然不在意,只與他比肩站著,視線緊盯著床上的兩人。
“有希望嗎?”
他平靜問道。
短暫沉默過後,甄亞臣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詢問自己,輕咳了一聲掩飾心中的不安,這才回道:“是拿自己的命在賭。這姑娘如今只剩了半條命在,他若真能填補了她體內的那處巨大的空洞來,自然一切都好說。可若是填補不上,想要中途抽身出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我行醫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今這種情況下還能兩人都安然無恙熬過來的情況。”
聽著甄亞臣的解釋,欣王卻是一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很快就能見識到了。”
甄亞臣帶著一絲困惑斜眼朝欣王瞥過去,想要確定他是否清楚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
平常武夫自不必提,就是那大內一品高手,以他早年行走於宮中的接觸來看,也沒有誰有這份魄力就敢拿自己打小一點點積累起來的真氣硬往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裡去灌輸,眼前這位年輕公子看來不過極冠的年紀,就算打從孃胎裡開始就習練最上乘的武學內經,如今不過區區二十年時間,也斷然不可能超越了那些武痴去,為何欣王此刻就敢有底氣講出這樣的話來?
這邊甄亞臣困惑著,身邊欣王已經笑著朝前輕跨了一步,朝著寶兒道:“我剛剛朝宮裡遞了請求留甄亞臣在唐府半月的疏奏,人你直管留在我這裡便是了。等到天明,我派人送你回去。”
寶兒望著欣王,張了張嘴,最終沒能將反駁的話說出口。
從小到大,與這位慈義叔叔講話,她從來都沒有反對的勇氣,這樣的懼怕,甚至面對高天皇帝和齊王也不曾有過。
如今寶兒只能在心中嘆息一聲,面上卻是順從的點頭。
此時此刻,身在唐府的辛紫正做著一個似乎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夢。
夢中,她被困在一個沒有門窗一片漆黑的密室裡,手腳都被固定在木架上,一動也不能動彈。
她用盡力氣掙扎著想要逃脫,手腳卻使不上力氣來。
混身每一處肌膚都彷彿要炸裂一般的疼。
臟腑都像是被放在活中炙烤。
身上像是被插滿了透明的導管,從管中不斷流出的,是她體內的血液。
滴答。
滴答。
沒有一刻間斷。
身體一點點被抽空。
血肉慢慢被榨乾,最後只剩了一副枯黃的皮囊和皮囊下包裹著的一具白骨。
這樣的痛苦持續著,永不停歇。
這樣暗無天日的活著……
活著,與死去又有什麼區別?
或許死了反倒乾淨了?
如果她可以選擇,這一刻,她寧願死去……
阿紫……
隱隱有呼喊聲,斷斷續續,像是從天邊傳來。
那聲音那麼熟悉,總能讓她安心,讓她身上的痛苦也一點點消失。
阿褐?
是阿褐的聲音。
她努力分辨那聲音的方向,她試著掙脫這黑暗中的束縛,她要活下去!
她還沒能和阿褐一起離開這裡,他說好要帶她歸隱,過回如當年在撂河山娘娘廟時那樣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日子,她不能扔下他一人獨自面對這世界,他該多麼痛苦和絕望?
辛紫內心吶喊著。
指尖微微顫動。
這細微的變化被唐寅褐看在眼裡,他伸手緊緊握住她蒼白而纖長的手指,視線緊緊盯著那雙在眼瞼下躁動不安的眸子。
辛紫努力抬起彷彿千金重的眼皮,視線一點點清晰起來,阿褐的臉龐浮現在眼前。
她有些吃力地衝著他笑笑,抬手想要去撫摸他的臉。
唐寅褐會意,慌慌張張伸手將她另一隻手也緊緊握在雙手之中,彷彿生怕她再從自己身邊溜走。
“阿褐,”辛紫開口,聲音沙啞,“我們離開這裡,好嗎?”
唐寅褐點頭,根本不去想辛紫的這個提議有多麼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