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法還是保持沉默。
“其實不怪你。大部分的人都不會看校友會刊,更何況是看了啟事、還願意花工夫寫信聯絡。”她的語氣中帶著自嘲。“不過,這也是為什麼我來找你的原因。”
“不是來敘舊的?”顧以法冷不防冒出一句,
“嗯?”
顧以法就是這樣,老是正經八百地說出很奇怪、出人意料的話。
而謝青雯的反應,也和以前幾乎一模一樣——傻住了。
頓時,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轉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時光彷佛倒退了好多年,一路回到他們都還年輕稚嫩的少年時,
夕陽中的教室,打掃時間剛過,空氣中都是金粉般的灰塵飛揚:社團活動正熱鬧,嘈雜的人聲、音樂聲……
“我想請你幫我調查一些事情。”她的嗓音悠遠,彷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顧以法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已經遠揚的思緒給硬生生拉回來。
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一點端倪也不露。
“要我調查什麼?”他平靜地問。
“柏景翔。”謝青雯說。
顧以法的濃眉微微鎖起。“我以為……”
“他已經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別再翻舊帳、一切讓它過去?”謝青雯接了下去。她端莊優雅的坐姿沒變,只是,擱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
“我不是那個意思。”顧以法耐心解釋著。“只是,你想知道什麼呢?”
“我不知道可以發現什麼:但是他在發生意外之前,有許多不大對勁的行為舉止。我在想,蒐集到足夠的資訊以後,也許可以找出真正的原因。”
“什麼真正的原因?”濃眉鎖得更緊。
“他舉止古怪的原因。因為我已經沒辦法問他本人了。”謝青雯望進他的眼,堅定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還有,他不愛我的真正原因。”
謝青雯離開時,已經十點多了。
顧以法保持他最愜意的姿勢,長腿蹺在辦公桌上,懶洋洋地伸展,視線落在辦公室門外。
他彷佛還能看見她離去時孤寂的身影,在不合身的、寬大的黑色喪服中,顯得那麼嬌弱。
謝青雯從來不是嬌弱的女孩。
他記得她旺盛的生命力、她爽朗特殊的笑聲、她永遠發亮的眼眸……
剛剛離開的人,真的是她嗎?不是他自己的想象?不是一場夢?
“顧先生,你還沒走哦?”
顧以法瞪著去而復返的——不是謝青雯,而是小妹,開始認真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在作夢。
“怎麼又回來了?”
“我剛剛跟我男朋友吃完消夜以後啊,才想到下午印的作業放在桌上,忘記帶走了。”小妹理直氣壯,揚揚手上充分利用辦公室資源、公器私用的成果。
“你可以明天上班時再拿。”顧以法立刻指出漏洞,“明天又不是禮拜六,你還是得上班,記得嗎?”
小妹在唸空大,只有週末要上課,為了一份沒有急迫的作業折返辦公室,實在太不合理了。
而觀察蛛絲馬跡、尋找不合理處……正是顧以法最擅長的。
“嘖!我又沒說是我的作業,這是幫我老公印的。”小妹說。
她靠在門邊,一副還不想走的樣子,烏溜溜的眼睛直盯著顧以法。
顧以法早已摸清小妹的個性,當然也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疑惑。“你想問什麼?請吧。”
“剛剛走的那個客人……”小妹遲疑了一下。“她好神秘喔。”
神秘?顧以法失笑。
“要不是農曆七月還沒到,我會以為看到鬼了。”小妹口沒遮攔地繼續說下去:“臉色好蒼白,而且誰會在大熱天穿一身黑衣服?”
“去參加葬禮的人。”顧以法簡單回答。
“喔!是你今天去的告別式?”小妹恍然,“那你們之前就碰面子嘛,有事幹嘛不講,要到晚上才……”
顧以法看她一眼。
“這不能問哦?”小妹也被訓練得很會看老闆眼色了,她吐吐舌。“好吧,那就不問了。”
“她有點私事要我幫忙。”
“嗯。”小妹點頭。反正上門來的,總是有事情要顧先生幫忙,這不足為奇;她比較關心的是另一件事——“那要怎麼收費?要算搶劫價、公定價、普通價還是親友特惠?你們很熟嗎?認識多久了?”
認識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