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廂房,轉身剛剛合上門,我突然覺察到了什麼,右手習慣性地探向腰間的離歌,卻猛然意識到離歌此刻還在劍玄手中。心下一個轉念,旋步一撤身快速掠到了暗處。
窗際間透入的月光將屋內通透照亮,我倏然看到,屋中央的桌旁端坐了一個人。青色的衣袂在月光下籠罩了一層密色的光暈,直直融入這靜謐的暗色中去。
待看清來人的容貌,我不覺心下一驚,脫口驚呼:“是你?”
來人聞言,微微一笑,仰頭飲盡了手中的茶。
自臨淄一別後,他沒有再露面。那一次,他揭開了殺害韋昌德兇手的真面目,還說出孤鳴將會重現江湖。此後,他便沒了蹤跡,連名字都未曾留下。此時,他竟然避開了喬府眾多人的眼線,突然出現在我的房中,此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半晌,他瞧了我一眼,淡淡開了口:“怎麼?不過來一起喝杯茶?”
我走上前,在他對面坐下,正欲點燈,卻被他攔下了。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如此月光,何不舉目共賞?”
我眉頭微微一蹙,一時搞不懂他話中深意所在,但還是熄滅了手中的火摺子,任月光流淌了一室清明。
他,就這樣靜默不語,緩緩地喝著手中的茶,時不時地,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那輪掛在半空的明月。
今夜雲淡星疏,月明如洗,斜掛半空,淡淡的月色給濃濃黑夜蒙上了一層溼薄的水色。月光漸漸滲入他的眼眸,在那一刻,我彷彿看清了他的心事,所有的悲傷和孤獨都映在他的眼睛裡。
良久,彷彿嘆息般地,他低低說了句:“昔景依舊,故人已辭。”
頗為感觸地,我輕輕說道:“景尚可常在,人卻難常留。”
他回過頭,有些意外,深深地盯了我一眼,緩緩道:“景若無故人,已非昔景。”
我愣了愣,一時沉默了。
他嘆了口氣,半晌,竟淡淡地笑了:“蕭君佑啊蕭君佑,你到底是生了一個好女兒。”
我心下一怔,表面上卻還維持著一副冷靜面容:“前輩口中的故人,莫非就是家父?”
他低垂著目光,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想來,你已經見到他了吧。”他突然開了口,語氣卻是冷厲的。
我猛地抬眼,正好對上了他那雙隱含著鋒芒的眼睛。
“孤鳴隱世已十八載,如今重現世間,卻已不復昔日光彩。”他的話平淡卻飽含深意,我不知他話中所指。
他微微一笑,不待我回答,繼續道:“蕭君佑也定不曾想過,孤鳴有一天會落在東廠手中吧。”
“他到底是誰?你知道的,是不是?”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茶杯,急切地問道。
他淡淡瞟了我一眼:“他是誰,這一點你最清楚,不是麼?”
我怔住了,我最清楚?
第一次見到他時,離歌在鞘中蠢蠢欲動。那晚交戰時,離歌發出了淒厲的悲鳴,手中似乎還殘存著那強烈的震觸。那隱隱的似曾相識的熟悉而陌生的感覺,還有當他看見玉璜時面具下一瞬即逝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剎那間盡數湧入腦中,一一在眼前浮現。猛然間,我驚駭地望著他,右手用力地捂住嘴,眼中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流淌出來。
原來……原來,他,真的是……
第十六章 雷厲風行(上)(1)
他看了我一眼,緩緩地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望了眼窗外的月色:“他還活著,至少,這對於你已是極大的安慰。”說完,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忽地身形一閃,人已消失在原地。
我一驚,急忙衝到窗邊,衝著他消失的方向喊道:“他在哪兒?我要見他。”
他的人已如風一般消失,但是聲音不知怎地仍舊遠遠傳了過來,如在耳畔:“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記住,你活著,對於他,同樣是一種希望。”
夜,漸漸恢復了平靜。窗外,明月依舊,一切都彷彿沒有發生過,全部隱去了痕跡。我呆呆站在窗前,任夜風迎面拂來,輕輕地在耳邊盪漾。周身的一切我已不覺,腦海裡只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他,還活著。
這時,門外一陣低低的叩門聲,在這靜謐的夜卻顯得格外清晰。我回過神,隨口應道:“誰?”
“阿妍,是我。”溫潤如玉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我走過去,開啟了門,隨著月光一同映入眼簾的是沈晤頎長的身影。我微微側身,將他讓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