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就是蕭師叔的女兒。”沈晤的語氣輕輕的,彷彿要融入這濃如潑墨的夜色當中。
我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第三章 夕是故人來(3)
是啊,何曾想過,爹孃竟師出飲風閣,更是孤鳴離歌的繼承者。孤鳴,離歌原是當年華老閣主夫婦的佩劍。百年前,這對江湖俠侶正是用這兩把劍,在一片腥風血雨的江湖中,創立了日後名聲顯赫的飲風閣。這兩把劍也作為一種象徵,一代代傳了下來,只有閣中最出色的劍客才有資格擁有它們。如今的飲風閣已在江湖上有著堅無可摧的地位,它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整個江湖,各門各派也都敬它三分,更有無數江湖俠士夢求有朝一日能夠加入飲風閣。而此時的飲風閣主沈憶南,便是爹孃的大師兄,我的師伯。
月光熒熒地在離歌的劍鞘上游走,我輕輕地撫著那上面斑駁的痕跡。即使是在鞘中,我也能感受到離歌在隱隱地吟動,好似在述說著什麼。
“那日在蒼山,我一眼便認出了你手中的離歌。”沈晤平靜的嗓音緩緩地在耳邊響起。
“所以,之後你便一直跟著我。”我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順著他說下去。
“自從那件事後,師父便一直在尋找你們的下落。”他的眼眸深處凝鬱著一抹悲涼,很輕,很淡。
那件事……
我手上一滯,心裡頓時一陣酸楚,眼前彷彿浮現出了林中那兩座淺淺的孤墳。
月光幽然地落下,夜空中星辰森冷,靜靜地閃爍著孤獨的光芒。
他望著離歌,臉上現出一抹惑色,黯然片刻,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我靜靜地望著他,唇角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孤鳴,與離歌齊名,曾經是爹的佩劍。可是,師父並沒有提到它,也沒有人知道它如今流落何方。
也許,它已隱於這亂世,隨著歲月的流逝淡薄在人們的記憶中,也許……
月色漸漸暗了下來,雲霧緩緩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只剩下一抹幽幽的光暈。
月亮應該也是寂寞的吧。
良久。
“今後,你有何打算?”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眼中卻泛著複雜的神色。
那一刻,心底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又平靜下來。
“報仇!”幾乎是咬著唇,我幽幽地吐出幾字。
彷彿有一絲意外,又彷彿在意料之中。他望著我,漆黑的雙眸明亮而略帶憂傷。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欲言又止。
此時月籠西山,冷光連野,煙橫遠岫,萬物沉靜。
秋蟲的低吟也彷彿被漸起的霜霧緩緩凍住,空氣中只有一道道流風穿林渡谷而來,搖曳著楓葉沙沙作響。
四野寂靜,除了風聲外,再難有其它的聲音,只有偶爾遠處傳來的一兩聲狼的嗥叫。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移開了,靜靜地投向遠山。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良久,他輕輕地開了口,隨後轉身離去,留下了一聲淺淺的嘆息。我卻在這一聲嘆息裡,發現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憐愛,錯覺麼?
他漸漸走遠,俊逸的身影,落寞而憂鬱,終消失在廊庭的轉彎處。
夜風淡淡,我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我何嘗不知,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事情,並不是刀劍可以解決的。刀劍不能為人擦去眼淚,也不能填補內心的那些空白。它只能創造更多的鮮血,更多的悲傷,縱使是天下無敵的神兵利器,亦不是萬物皆可掌控。
可是,想起爹孃的悲劇,師父的憂傷,還有無數的憂傷與仇恨。復仇的念頭就如同蠶食桑葉般時時刻刻吞蝕著我的心,讓我無法控制,無法罷手。
我,還可以回頭嗎?也許,在我決意走出幽雲山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已經作出了選擇。我回不去了,無法再回到那個無憂無慮,整日與師父為伴的我,無法再回到那個沒有仇恨,沒有悲痛的我,也無法再回到那個平淡而簡單的我。
我低下頭,默默地望著自己的手。那五指修長,指節間盡是多年苦練所留下的繭,微微有些變形。這不像是一隻平常女子的手,它不美,但它可以握劍,可以——報仇。
月色微涼,深沉的夜,冗長而寂靜。 。。
第三章 夕是故人來(4)
(小字)
'“你,像極了你娘。”他靜靜地望著我,臉上一片複雜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