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祿州知府也有私心,因為變民也曾蔓延到了祿州府其他各縣,其他地方的不少運糧的官兵被殺,本地的衛所官兵也被擊潰了不少。他這知府非但不敢出城迎戰,反而龜縮在城中,一直等到賊勢散去才敢開了城門,才讓城中的官兵和差役出去‘殺賊’。
與那諒山縣相比。他這祿州府簡直就是個笑話,一旦御使彈劾,朝廷追究,他這烏紗帽可就不保了。
假若各地都是如此,至少還可以辯解一下,說是賊勢甚大,叛軍洶洶,可諒山縣三百人就破賊數萬,那流竄到了府城附近的千餘變民卻是嚇得他這祿州知府如此失態,他還有臉辯解嗎?
本心裡,他自然也覺得這應當是虛報了功績,現在聖駕到了,又親自問起,他索性咬咬牙,道:“下官以為,諒山縣所報的三百火銃手大破叛軍數千,安撫數萬亂民,理應是邊鎮的習氣,近年來,許多邊鎮都有謊報軍功的先例,想來,這諒山縣……諒山縣……”
朱棣的臉色陰沉下來:“你的意思是,諒山那邊未必擊潰了叛軍,或許還有叛軍滯留。只是那諒山縣令怕朝廷治他失地之罪,所以才上了如此奏報?又或者是,諒山縣可能打了一場小勝仗,叛軍大部並未受損,而這諒山縣為了報功,所以才上了這樣的奏報?”
朱棣的皇位畢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曾在北平呆過,當然知道這裡頭的內情,邊鎮那邊,打了敗仗卻謊稱大捷的有不少,破賊三百也敢自稱是破賊數萬。這種事已是不勝列舉,他心裡早有疑竇,現在這祿州知府又如此說,讓他更是動搖。
朱棣拿出了袖子裡一份一直藏著的奏報出來,又反覆看了一遍,奏報不是郝風樓也非趙王上陳,而是諒山縣令席凡所奏,這個席凡,朱棣沒有多少了解,此時他的眼睛眯起來,不由失笑道:“朕原本深信諒山或許已經太平了,之所以深信,是深信這三百火銃手能夠破數萬賊軍,能夠一次鏖戰,斃敵兩千,俘獲兩千餘人,其餘人等盡皆抱頭鼠竄。朕之所以相信……只是因為朕希望這是現實發生,因此一直都如此反覆對朕說,此事絕不會有假,或許當真是上天保佑,祖宗顯靈,出現了這等奇蹟。”
他不由苦笑:“可是朕亦是明白,小小一座縣城怎麼能抵住這麼多的叛軍,怎麼一場鏖戰就能殺傷十倍、二十倍之敵。朕自從戎以來,也曾屢獲大捷,可是這樣的奇蹟前所未有。即便是面對五十萬南軍也不曾是一場鏖戰就將南軍全部覆滅。假若奏報中所言的是三百火銃收擊退叛軍,叛軍不得不分兵抵縣城各門,火銃手趁勢襲其一營,大獲全勝,朕或許還能相信幾分。可是今日聽了卿家之言,亦覺有理。”
這祿州知府呼了口氣,他心裡其實也很是糾結,只是硬著頭皮道:“陛下聖明。”
誰知這時候,朱棣兩行老淚不禁流出來,突然道:“如此說來,這諒山縣依舊還處在危險的境地,朕犯了大錯,本不該讓郝風樓在這個時候趕赴安南,也不該準了燧兒來這安南之請,還有凌兒,她的父親和朕是同胞兄弟,朕和湘王的兄弟之情總比其他兄弟要深厚一些,湘王全家葬送在大火之中,只留下凌兒一人……哎……朕犯了大錯啊,這個大錯卻是不知還能不能彌補。”
朱棣的眼眶已是徹底紅了,吩咐道:“叫將士們準備,歇息之後立即準備出發。”隨即他站起來,整個人顯得老態龍鍾,那臉上深深的疲倦換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他冷冷地道:“朕這一輩子做任何事都不曾後悔過,可是朕今日實在是後悔莫及,朕只是但願事情不至於壞到……讓朕一輩子不能安生的地步。假若……假若有人讓朕一輩子後悔莫及,那麼朕就要將這安南翻來覆去,無論是誰,無論牽涉到了多少人,朕都要將他們千刀萬剮,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朱棣的怪異舉止和奇談怪論讓這些廣西的文武官員們一頭霧水,朱棣也並不在乎他們的看法,直截了當地揮揮手道:“下去吧,朕要歇一歇。”
眾人只得退去。
出了衙門,這知府和都指揮使幾人湊在一起,俱都露出不安之色,他們感覺到陛下的舉止實在有點始料不及,尤其是那祿州知府,總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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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衙堂之裡,朱棣的手握成拳頭,撐著自己的腦門小憩片刻。可是無論如何他都睡不著。每次剛剛入睡,卻又彷彿被夢魘驚醒,眼睛微微張開,最後嘆了口氣道:“茶,上茶吧。”
近侍立即斟上熱騰騰的茶水,但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