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發生的事太多太密,以至於獵天鷹全然模糊成一片。直到身下石隙咯咯開啟,他才想起來這最後的逃生通道開啟了,然而這時,李歆慈發出的驚怖之極的號叫,讓他不由自主地抬頭望了一眼——李歆慈雙掌合握著刺入自己胸膛的劍身,盯著李歆嚴,整張面孔都一陣陣地漲紅著。
李歆嚴緊抿著嘴,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中是近乎猙獰的冷靜與一瞬間的空茫。
“為、什、麼?”
李歆慈一字一字地說著,每一個字都似乎是那劍在舌尖上刻出來的,每一字出口,便是更多血沫子順著劍身湧出。
“鶯鶯。”
這個名字從李歆嚴唇間吐出時細潤無聲,彷彿只是周圍人在那一瞬間的幻覺。
“咔!”劍尖在李歆慈的指尖斷裂,沒有了劍的支撐,她瞬間倒在了地上。這傾斜的地板,讓她自然而然地向獵天鷹滾了過來,身後拖著長長的怵目的血跡。
此時那通道口終於開啟,獵天鷹剛剛將一隻腳探入,胸膛便被李歆慈撞了個正著,眼前一黑,幾乎窒息。他伸手去擋,可臂間虛弱無力,竟然推不開她。
而李家眾人已是搶上前來,獵天鷹一時無別的手段,只得抱著李歆慈一起滾入通道中。
通道口“轟”地一聲合上,在最後的火光消逝以前,獵天鷹看到一截血跡斑斑的劍被石板夾斷,斷劍緊貼著獵天鷹頭皮崩射而去。“啪”的一聲,他浸入了刺骨冰寒的水中。
這刺激讓他渾身肌肉都乍然收縮又乍然鬆弛開,臂間鬆軟,李歆慈無聲無息地墜下。
獵天鷹屏著呼吸勉力游出水面,大口喘息著,此時沉入水中昏迷不醒的李歆慈,想必正在漸漸窒息而死。
他伸展肢體隨水漂動,喘息著摸了摸內衣的口袋,那裡藏著一根胭脂色的絲絛。
幾個月前他從那腫脹的指尖費力地解下來,立誓一定會為她報仇,如今她的仇人已死。只是鶯鶯,卻還是活不過來了。
三個月前他立誓殺了李歆慈時,有種孤憤之情……這幾乎只能稱為妄念。沒想到她竟真的死在了自己面前。然而她算是自己殺的麼?還是該算在李歆嚴頭上?
不知為何,李歆嚴雖然在為鶯鶯報仇,獵天鷹卻並不覺得這少年情深可嘉。他一劍刺入李歆慈胸口時的表情,讓獵天鷹有種莫名寒意。有一個這樣的弟弟,甚至讓他覺得李歆慈很讓人同情。這時,他有種十分荒誕的衝動,想沉下水去撈她起來,然而這衝動終究只是在腦子裡忽閃了那麼一瞬,便又按捺了下去。
這念頭如此荒唐,何況他也沒這力氣了。他的四肢、肺腑和頭腦已經僵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辰昏睡過去的,更不知道是什麼時辰清醒過來的。只覺得醒來後,四肢無一絲力氣,而丹田中也無一絲真氣,整個人像被掏空了般,身子彷彿是用紙糊成的一個殼。而在他視野中,有極小的一點兒光閃動著。
水流在他身下向那光明處湧去,已不復墓室深處那般寒冷,也淺得多。
他努力了很久,才能挪動四肢往前爬了一步,又歇息了小半個時辰,才能爬出第二步、第三步……他突然抓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嚇得一縮手,再細瞧去,發現那是一隻露出水面的腳。
他瞪著這隻腳好一會兒,才敢湊近,隔著清透的水,他看到那張面孔,非常陌生,然而殘留在鼻翼、髮際的油膏卻讓他認了出來。
“李歆慈!”
沒想到她的屍體也漂到了這裡……
不對!
他想起方才捏到腳的感覺,那分明是有彈性的皮肉,決不是一個死了的人。他不由得探過去試試鼻息,全然沒有。此時貼近了看,李歆慈的五官明晰地呈現在他眼中,連一根一根的睫毛都悉數可數。他先是一怔,在水下泡了一夜,就是活人也該面色青紫或蒼白了;而這洞中如此昏暗,她的面孔為何明亮至此?他再細看時,卻瞧出李歆慈的表情極其地安適與鬆弛,便彷彿正沉睡的嬰兒般,而那緋紅色,竟不是肌膚的色澤,而是一層離膚而出的淡淡光華。
“玲瓏無垢,元嬰真身!”
獵天鷹的心情難以名狀,細細品咂下,竟是幾分嫉妒與不甘。
他驟然想起那年孃親死後,他發誓要練成高強武功,為孃親報仇雪恨。他久聞普陀山為“南釋”一派的正宗,浮蘭大師乃百年不遇的高手,因此一路乞討而去。然而在山腳下,他一時飢火難耐,偷吃了一個饅頭,便被幾個火工頭陀圍住毆打。幸虧那院子裡有個小女孩跑出來,聳著鼻子呵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