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瞭解父親,他是講原則的人,有委屈都憋在肚子裡,守口如瓶,輕易不會說給家人聽。當時很多的情況我並不知道,是後來從別人那裡聽說的。
據說,毛澤東曾經說過:聶管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愛翹尾巴,翹到天上去就不好了。
這個說法不算嚴厲。林彪、“四人幫”一夥想憑這句話打倒我的父親,一時還辦不到。
但他們並不死心,一次次找藉口。有很多受矇蔽的群眾,也跟著瞎起鬨。國防科委機關和七機部的造反派揪住父親不放,掀起了炮轟聶榮臻的新高潮。在一年多的時間裡,父親反覆受到批判,甚至受到侮辱。
危急的時候,葉劍英和傅崇碧等人暗中保護了父親。葉劍英給傅崇碧出主意說:“造反派要來抄聶帥的家,你們要加強警衛,對他們不客氣。以後他們會到你衛戍區來鬧,就把他們扣起來。”
結果真被葉帥說準了。造反派想抄我們家,被警衛趕走,他們去了1千多人到衛戍區鬧,傅崇碧緊急調了兩個團,把他們包圍起來,他們一看形勢不好,跑了,但是一個造反派頭頭沒有走掉,被衛戍區抓了起來,扣了10多天。後來江青出面干涉,那個造反派頭頭寫了檢討,傅崇碧才把他放走。
正是由於葉帥和傅崇碧將軍的暗中幫助,我們才躲過了抄家之劫。那個時候,抄家是一個訊號,家被抄,往往就會受到人身攻擊。很多老幹部都是先被抄家,後被批鬥致死的。說到底,父親和我們全家都算是幸運的。
父親一邊挨批一邊工作,他主抓的國防科技工作在艱難中前行,幾乎成為“文革”期間最有成效的部門,核潛艇、人造衛星的研製仍然能夠按計劃進行。這是讓他備感欣慰的。
雖然不斷挨批,名譽受到影響,但是父親在國防科研系統的威信仍在。擁護他的同志在某些場合說,聶榮臻是“毛主席的好學生”,還說他“是國防科研系統的最高統帥”。結果被反對他的人抓住了“辮子”。尤其是國防科委提出“堅決擁護以聶榮臻同志為核心的國防科委黨委的正確領導”,並作為選舉出席“國防科委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代表的條件,更是把父親架到了火上烤,使造反派有了“依據”。
1968年4月以後,“四人幫”一夥的人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直接添油加醋報告到毛澤東那裡,引起毛澤東的不滿。在當時的一些單位裡,具體工作中提出以主要領導人為核心,這種情況是比較常見的,比如總參開始樹立“以楊成武同志為核心”,空軍提出過“以吳法憲同志為核心”,海軍提過“以李作鵬同志為核心”。這都沒有成為什麼問題,也沒有引起毛澤東的重視。據一些同志分析:那些自封為核心的人,在毛澤東眼裡都不過是小參謀,翻不了天,但到了父親這裡就不行了,父親在紅軍時期就是一個軍團的領導人,後來又擔任一個方面軍的領導,是個元帥,影響力大,因此毛澤東就認為是個問題了。
但是,上面的那些提法,那些頌揚,我的父親事前一概不知,他知道的時候,“學代會”的代表已經選出來了,不可能重新再製訂條件選代表。顯然,是那些支援、擁護他的同志“好心辦了壞事”,當時擔任國防科委副主任的劉華清在回憶錄裡也提到了這件事,周恩來批評他們“給聶老總幫了倒忙”。
儘管事前不知,檢討、挨批卻是少不了的。父親特意給毛澤東寫了檢討,說自己“沒有及時察覺和制止對自己的頌揚”。
8月6日,《人民日報》發表《徹底批判反動的資產階級的“多中心論”》的社論,此後,國防科委系統掀起了批判父親“多中心論”的高潮。
在批判“多中心論”的過程中,有人還提出,父親歷史上就曾有過不適當突出自己的問題。比如在1942年的《晉察冀畫報》第一期上,刊登了鄧拓的《晉察冀舵師聶榮臻》一文,對父親進行了過頭的讚譽,那一期裡面的插圖,父親的照片也比毛主席的醒目。這個事情當時父親也不知情,是別人編排的,事先父親沒有看到過。為此,延安整風時曾經批評過父親,父親也誠懇地作過檢討。
批判“多中心論”,這些歷史老賬都被翻了出來。對這類問題,父親不迴避,該檢討就檢討。
1968年8月19日,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父親到京西賓館聽取七機部造反派代表的意見,有人誣稱父親搞兩面派,父親立即義正詞嚴地說:“我幾十年來是不搞陰謀的,兩面派我絕對不會做,這一條是站得住的。”父親在原則問題上的毫不妥協,使造反派們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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