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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說,女人應該為自己喜歡的人打扮。

他送她香奈兒的香水、聖羅蘭的彩妝盒,買給她紀梵希的長洋裝。他不喜歡她穿牛仔褲,不喜歡她穿任何冷顏色的服裝。她的長髮到肩膀,風吹有點亂,他愛撩撥它,親吻她的頭髮。他說,那是一種女人香。她喜歡他撩亂她頭髮的那種感覺,有種風情,讓她覺得她自己是嫵媚的。惟一麻煩的是,她必須每天洗頭髮。

亞倫還喜歡帶她到PUB,要一杯“曼哈頓”,輕輕啜一口,他說那樣感覺好像又回到他在紐約的時光。

他穿亞曼尼,開奧迪,看CNN新聞,讀時代雜誌和新聞週刊,喝卡布奇諾。週末的晚上,他帶她到音樂廳聽音樂會,也不會錯過藝術影展;興致來時,他便跟著師父參禪。這一切是那麼的新奇,簡直使她目眩神迷。只是她一直不習慣長裙長洋裝的絆腳。亞倫喜歡看她穿長裙和細高跟鞋的模樣。

“嫵媚中帶端莊。”他說。“有種弱柳迎風的嬌柔。”

但是,不能大步地行走,讓她覺得像被纏小了腳,加上妍麗的妝,使她對著鏡子都不禁認生起自己。她渴望一種解放。她渴望卸下所有的裝扮,換上牛仔褲,捲起褲管,打著赤腳。

當地終於忍不住穿上了牛仔褲、素著臉,以她本來的面目出現在亞倫面前,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嘆口氣,像是沒奈何。

“你啊,果然還是個小孩。”他親親她的額頭,撩亂她的頭髮,替她點了一瓶氣泡礦泉水。

她沉默地喝著礦泉水,看著亞倫走向那個站在吧檯旁、蓄著一頭波浪長卷發,裡著南洋沙龍的紅髮女郎。

氣泡礦泉水喝起來鹹鹹又酸酸,滋味複雜,她沒喝完便丟掉了它。

“你的眼睛會出汗。”第一次碰面,阿非手上拿著一瓶“宮維克”,隔著柱子這麼對她說。

二十三歲半的她,唸了幾年的文學和小說,第一次這麼聽說。然後她才知道,天空可以“很希臘”,心情可以“在下雨”,情人的淚是斷了線的珍珠;秦朝的風,唐朝的雨,隨著時間的嘩嘩水流,到如今只落得剩一個“尋尋覓覓和冷冷清清”。

她開始讀詩,想象在古中國的夜空中,飄浮散綴著古希臘的星座宮。

阿非手上老是拿著一瓶富維克,瓶子裡裝的卻是伏特加,無色無味但烈如火。才喝了一口,便嗆得她眼淚直流。但阿非說,大凡詩人都愛酒。所以她也開始喝一點酒,偶爾月下獨酌,醉眼認朦朧。

阿非從詩句裡讀說“世間種種,終必成空”,又說人生什麼的都太匆匆,所以他什麼也不做,帶她終日只是野遊。山巔水涯,曲徑花叢,最詩意的也最墮落。在南太平洋洲陸大草原的星空下,他們一起醉臥,一起聽著黑暗的海潮聲,望著彷彿伸手可以抓的南十字星座。她看不到銀河,找不到豔亮的天津四,和那兩顆隔岸相望的星球。阿非說,七夕是個錯誤的美麗,就像她的試圖在南半球夏日星空找尋北緯的星圖和那失落了的傳說,錯得纏綿和錯得依依不捨。

他執起她的手,比著整空星海說,他們就像那兩顆失了座標的星球。她不知道他說的是距離,還是那相對的白熱。阿非的話總是像詩,詩中有話,話中又有令人費解的隱微的含義。

然而,回到他們的北半球,阿非回去南部的家鄉,關於他的一切,卻竟變成了聽說。在他給她的惟一的一封信上,他這麼說:因為一切太匆匆又終必成空,所以還是這樣吧。

她只聽說最後他去了歐羅巴洲,留下一些秦唐的風和雨,然後,南十字星座從此變成傳說。

她開始習慣一個人晃盪。一個人看早場電影,一個人旅行,一個人上餐館吃飯。

看早場電影的好處是,她不必跟著人擠人,忍受前方情侶的耳鬢廝磨擋去大半個銀幕,而且票價又有優待。她都選擇好萊塢賣座片,確保感官的滿足和享受。那是最重要的。就像吃飯,太精粹的東西固然營養,但味道全沒了。她不喝咖啡不喝酒不喝茶,還是隻知道一個畢卡索;晴朗的夏天晚上,偶爾她會抬頭尋看美麗的織女星座。

她還是喜歡傳說,不管它是不是錯誤的或是已經失落。

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她沒有計算過。她只知道,春夏秋冬過了,又一個春夏秋冬,晴雨寒熱,變化相同。

後來,她遇到了他。

他喜歡抿著嘴唇,撇著嘴角斜斜地笑。他用那樣的笑對她說:二十七歲的女人不適合再談純純的戀愛。說的時候,他伸手觸控她的臉頰,左手無名指上的白金戒指閃閃發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