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大人已經等你很久了……”房門外,曾經的楚系二號人物任俞恭敬地對著一個少年行禮道。
熊啟輕輕點點頭,走進這再熟悉不過的房間。
“大人,公子啟已經帶到了……”任俞對著床上的老人輕聲說道。
老人緩緩睜開半閉著的雙眼,將視線對準熊啟。
“叔祖。”熊啟彎腰,行了個晚輩禮。
“任俞啊,扶我起來……”老人虛弱的聲音在任俞耳邊響起。
“大人,您還是躺著說話吧,您的身體實在是不能再有絲毫損傷了啊!”任俞帶著一絲哭腔地說道。
是的,眼前這個已經行將就木的老人,正是曾經叱吒秦國朝堂的楚系第一號人物楚國公子熊權。
“我自知時間不多了,有些話,再不說,就晚了……”
“喏!”任俞輕摸眼淚,點頭道。
“咳!咳!咳!”
剛剛坐起身子的熊權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嘴角滲出一絲嫣紅的鮮血出來。
“啟兒啊……”熊權嘶啞著聲音,開口道。
熊啟彎腰拱手,對著熊權說道:“叔祖有何吩咐?”
“我這一身的願望,便是能正大光明地回到楚國。咳咳!可惜啊,天不遂人願啊!”熊權雙眼有些迷離地說道。
“所以叔祖就害死了我的父親嗎?”
熊啟看著熊權,目光之中,看不到絲毫怨恨,同樣的,也看不出絲毫同情親密之感。有的,反倒是令人發毛的平常心。
“呵呵,我知道,你恨我!你們兄妹三人都恨我!”熊權慘笑一聲,“熊安之死,是和我有關,不過,那也只怪他自身實力與野心不匹配罷了!”
“我知道。父親雖然天資聰穎,但同樣好高騖遠。這些,我都知道。”熊啟依舊一副平常態。
“但,連我都知道這些,你會不知道嗎?可你最終,還是選擇了激發他的野心。讓他被權力矇蔽了雙眼……”
“因為我沒得選!”
一聲怒喝響徹在偌大的房間之中,熊權微微喘著氣,臉色漲得通紅。雙眼之間,甚至也染上了一絲血絲。
任俞看到這一幕,心頭猛然湧現出一絲悲意。他知道,這算得上是迴光返照了,熊權的生命真正進入倒計時了。
“他是楚國王孫,是我在秦國唯一的子侄後輩!我沒得選,只能選擇他!”熊權依舊燃燒著自己的生命,怒吼著,發洩著。
“也是唯一有資格繼承楚國王位,迎你回國的人!”熊啟忽然插口道。
熊權語氣為之一止,隨後笑著說道:“不錯……”
“而我也一樣,不過是你想要回國的工具而已!”
“不是回國,是回家……”
“……”
熊啟的目光微微一震,臉上卻是依舊保持著先前的那副姿態。
熊權沒有看到熊啟的這點變化,依舊自言自語著。
“那個女人!那個自私自利的女人!那個目光短淺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地位,將宣太后幾十年來的心血付之一炬!”
“啟兒!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才有能力,帶著我們楚人,再次在秦國這個異國他鄉,振奮起來!”
“這次我不會錯的!我不會錯的!你的才智遠勝你父親,甚至,比起咸陽宮內的那個小子也不差多少!你一定可以的!”
“我心中清楚,嬴政有著比嬴稷更恐怖的才能。但,我心中更清楚,他的野心是自古以來最大的!他想滅六國,他想亡我社稷!哈哈哈!”
“啟兒,你會答應的,你會回到楚國的。我比誰都清楚,你心裡的魔障!也比誰都瞭解你的執著。你有機會,成為楚國的王!”
熊權的聲音戛然而止,神情,動作,一切具皆被定格在了這最後如瘋似魔一般的一刻。
“公子……”任俞輕輕抹去淚水,看著熊啟道。
熊啟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看著熊權那最後一刻的神態,沉默不語。
熊啟承認,在秦國,不,應該說是在全天下。最瞭解他的,不是他的父親,不是他的弟妹。而是眼前這個,害死了他父親的熊權。
熊啟更要承認,十年來,熊權對他的教導不可謂不嚴厲,甚至幾近苛刻的地步。
但,不知道為什麼,熊權越是如此,熊啟心中卻越是不恨熊權。是熊權對他造成的身體上的疼痛,遮掩了心中失去雙親的疼痛嗎?
直到此刻,熊啟才算看清了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