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了!
泡麵是在炊事班煮的,每人一碗。分到手後,大家就捧起碗嚥著口水往自己選定的地方奔去——過年放假,中隊管理比平時鬆散多了。中隊長龍剛早就發了話,食堂太冷,大家可以打上飯回宿舍吃去。
羅一川端著連湯帶水滿滿一碗熱乎乎的泡麵,衝出伙房迅速向外跑去。中隊營區裡,積雪正厚,很多地方的雪,已經不能叫雪了,完全凝成了冰。羅一川皺起鼻子嗅著泡麵的清香,頂著狂風,踏著冰雪,徑直往宿舍奔去。
除夕真好啊!久違的香菸抽上了,久違的泡麵眼看也快吃到嘴裡了。白茫茫一片冰雪真美,直往骨縫縫裡鑽的寒風真美!羅一川輕聲哼起《打靶歌》:“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
一個“飛”字還沒出口,羅一川就及時收了聲。不是羅一川想收聲——當時羅一川完全是身不由己,不得不止息了愉快的歌聲。
歌聲雖說停息了,但另一個聲音卻清晰地傳進了羅一川耳中:“啪噠——彭哧!”
羅一川的興奮明顯有些過頭。他完全忘記了樂極生悲這個古訓。忘記古訓必然付出沉重代價,這是一個真理。這個真理馬上在羅一川身上得到了驗證。
羅一川以為在冰雪上小步快跑,就能消解冰雪帶來的威脅。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冰雪並不甘心輕易被他制服。趁羅一川得意到幾近忘形,失去起碼警惕性的機會,冰雪終於實施了反攻計劃,向羅一川揚起了毒手。
羅一川只覺得腳下一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身體便向後倒去。他的雙手因為異常固執地要與身體保持步調一致,剎那之間就隨著身體的後仰圓滿完成了上舉後揮等連貫動作。大約在羅一川的身體與地面呈四十五度或者更小角度的時候,盛滿泡麵的磁碗立即掙脫羅一川雙手的束縛,越過他的頭頂,疾速向後飛去……
“啪噠”一聲,羅一川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上。
“嘭哧”一聲,盛滿泡麵的磁碗也飛到了雪地上。
羅一川可憐的屁股、可憐的後背、可憐的長滿新皮不久的雙手,依次同地上的冰雪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羅一川也顧不上理會它們。他的心思全在那碗泡麵上。只要泡麵沒事,疼痛一下又算得了什麼呢?!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讓羅一川失望到了極點,或者說讓他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羅一川強忍疼痛,爬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差點摔到了一道坎坡下面。坎坡大約兩丈多高,披了厚厚一層冰雪,滑得估計連蒼蠅都站不穩腳——當然,崗嘎並沒有蒼蠅。夏天沒有,冬天更沒有。羅一川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他覺得那道坎坡滑得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語言來形容。
事情就壞在這道坎坡上。
那碗熱乎乎的上海肉蓉泡麵,已經隨著磁碗一道全部飛了出去。從坎坡中間到坎坡下邊平地的冰雪上,泡麵撒了一溜,正在無盡的冰雪寒凍中散發出最後一絲熱氣。而那隻從新兵連一直陪伴羅一川的磁碗,已經被摔得癟塌塌的,完全沒了飯碗的樣子。
坎坡下面兩隻覓食的野狗,正餓得發慌,忽見天上飛過來一篷東西,頓時大為驚惶,心想這真是屋漏又遭連陰雨,行船偏遇打頭風啊,眼看都快餓得撐不下去了,又他孃的飛來個天外橫禍,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兩隻野狗懷著悽悽慘慘慼戚的心情,趕緊掉頭,愴惶而逃。可還沒跑上幾步,就發現了更加稀奇古怪的事情:耶!天上飛來的東西不僅沒打著俺狗大爺,反而還傳來一陣陣撲鼻的香氣。難道,難道是上天賜給我們裹腹充飢的美味?!
兩隻野狗停下逃命的腳步,想回去看個究竟,又怕中了什麼圈套。猶豫了一小會兒,終於敵不過滾湧而來的香氣的誘惑,相互使了個眼色彼此壯膽,然後奔著那香氣一湧而上。
哈哈,果然是上天恩賜的美味!兩隻狗迅速作了簡單的分工:你,吃灑落在雪地上的美味;我,吃那個癟塌塌的什麼東西里的美味!
羅一川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坎坡邊沿,伸長脖子往下看的時候,那隻毛色雜亂的野狗正伸長舌頭,有滋有味地舔著摔變了形的磁碗,根本捨不得漏掉任何一點從來沒吃過的如此味美的食物。
羅一川絕望了。好不容易分到一碗泡麵,竟然全餵了野狗!你他媽的狗雜種,你吃什麼不好,非得吃老子的泡麵!
羅一川傷心欲絕,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扯開嗓子指天捶地嚎啕大哭:“媽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