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天櫃開啟,裡面緊繃著無數絲帶,就彷彿被蛛網束縛的昆蟲。
最核心被束縛的部分,是一具巨大而可怖的生屍。
顏瞳若略懂殭屍有很多種,這一具無疑是很強且食人的那一種。
慶天零甩出一道純黑紙符,紙符飛入生屍的胸口。
生屍忽然猛地睜開枯槁的雙目,眼窩裡湧出血紅色的淚。
慶天零低吼:”搬山屍魔賀喜翁,聽令。“
屍魔猛張出那雙腐爛的巨手。
搬山屍魔,顏瞳若早有耳聞。
可顏瞳若不知為何慶天零要捕捉又煉化賀喜翁這種兇惡殘酷的屍魔,直到他看到慶天零和賀喜翁交替的手勢。
看到他們身後或手間那些或正或逆燃火的八卦。
看到一道人一生屍的身上,依稀有他自己和泉千流二人的影子。
原來,如此。
不知何時,慶天零學會了自己與千流摧毀狐鬼藏落的那個織。
從慶天零毅然決然的神色,和被泯滅了神識當做承載工具的屍魔身上,顏瞳若見到難以言喻的能量。
這個織一定要兩個人一起念,慶天零順運八卦的用法太過強橫,而賀喜翁的屍首逆運八卦的手法又無異自毀。
慶天零還好,可賀喜翁的屍體在被操縱唸咒之時就被這個術慢慢焚燬,慶天零將在這個織裡壓榨掉這叱吒風雲的屍魔最後一絲能量。
顏瞳若幾乎不敢確信,這一人一屍所念的織,就是自己和千流曾運用出的那一種。
曾創造出的那一種。
顏瞳若忽然覺得好笑。
自己那個……玩具一樣的織,是叫做什麼來的?九里陽空照……?
賀喜翁燒得只剩下骸骨。
慶天零的術,終於將成。
他盯著陰影中那不斷縮小的道路,看著道路里那密密麻麻遍佈的、惡毒的道陣。
他將要前去,他將要回去。
去真正殺掉自己最心愛的,唯一心愛的女人。
已經多少年了。
自從自己泯滅人類的心,做下一件又一件令人髮指的惡毒罪行。
在那陰影裡,有一座這天上地下最自私的山;
這座山剝奪過無數人的生命,造就出了無可計數的怪物;
企圖永生永世囚禁而折磨慶天零的妻子;
並早已徹底剝奪了,他善良的權利。
慶天零即將死去,就在今日。
他正燃燒著自己的靈魂,和靈魂以外,能夠燃燒的全部。
道人可以擁有永生的輪迴,可慶天零,將不再擁有輪迴。
如果這遍佈汙垢的世界在終於被什麼徹底摧毀之前,尋常的某人還能經歷一百次輪迴,如果他在這樣的每一個輪迴裡,都能存活滿滿一百個春秋。
那便是萬年。
那便是慶天零捨棄掉的,餘生的長度。
此時此刻,這餘生將全部燃燒在慶天零的手掌當中。
慶天零瞪著陰影裡的路,把眼睛瞪得最大。
”崑崙山,你看著,
這是我,一萬年的恨,
萬里?陽空照!“
火燒到雲端,又全部鑽入蓬萊島的黑影裡。
燃燒,然後,把那條路當中阻攔他的、成千上萬個道陣,一個挨一個地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碾碎,燒燬原先邪惡著嘲笑著陰暗著的道,又燒出一條,最悲愴的路。
慶天零終於,邁出他的腳步。
他行走於海面,又踏入黑影,最終踏上那條路。
他的每一步都踏碎靈魂的餘燼,都更接近自己湮滅的終點。
他自知罪孽深重,縱萬死亦不可饒恕。
卻依舊,昂首挺胸。
他的身後,顏瞳若闊步跟上。
慶天零走在這條道路當中,終於。
他的心情全部沉澱,沉澱悲傷,沉澱絕望,甚至沉澱了恨,又或者愛。
最後剩下的,竟然是來得太晚,太晚,太晚的憤怒。
雨。
我的雨。
我如今的模樣,你可知道。
我魂靈裡的所有美好,
我認真活過的每一道軌跡,
都在你逝去的那天,
徹底崩壞
我原以為,它們早已隨你一同被輪迴吞噬,
但沒有,
輪迴吞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