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狗子放下手筐子,跳下土堆來,身子一側半昂著頭歪了脖子,瞪了眼道:“你是大個兒怎麼著?打算動手嗎?”說了這話,就用兩雙手一叉腰,一步一步地向前橫擠了過來。
林遠正待伸手打他時,那個小姑娘卻搶了過來,橫攔著道:“這位少爺,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於是又用手推那個男孩子道:“小狗子,你不屈心嗎?你搶了人家的東西,還要和勸架的人發狠。”
土堆上兩個老年婦人。也站起身來道:“小狗子,你這孩子也太難管了一點,成天和人打架,我們回頭告訴你母親,看不打你才怪呢。”
正說到這裡,卻有兩輛穢土車子拉了穢土來倒。凡是新拉到的穢土,剛從人家家裡出來,這裡面當然是比較有東西可找,因之在場的人,大家一擁而上。那個小狗子要去尋找新的東西,也就丟了林遠不提,搶到那土車邊去,不管好歹,大家便是一陣搶。有一個年老的婦人,搶不上前,手提籃子,站在一邊等候,只望著那群搶的人發呆。
林遠這時正站在這老婦人邊兒上,便問道:“這是一車子穢土罷了,倒像一車子銅錢似的,大家搶的這樣的兇,值當麼?”
那老婦人嘆道:“哎,我們可不就當著是銅錢來搶麼?”
林遠道:“這裡面也不過是人家家裡不用的破爛兒雜物。不過是些爛紙片兒布片兒菜葉子之類,你們就是撿了回去,又能派上什麼用處?”
那老婦人瞧了林遠一眼,道:“哪裡會沒有用呢?那紙片兒還能賣好幾個銅子兒一斤呢,那爛布頭兒就更值錢了。有時候我們還能撿到肉骨頭,洗洗涮涮弄得乾淨了,還可以賣錢呢。有時候若是走了運,興許還真能撿著幾個銅錢兒呢,這裡人人都撿到過的。有一次我們這裡有個人還撿到了一個荷包,想是那人家收拾東西把這個眼不見給扔錯了地方,倒叫我們佔了個便宜了。”
林遠這才明白原來這些拾荒的竟還抱著這樣大一個撿銅錢兒的希望。便向那幫人看過去,那老婦人又道:“你這少爺想是前面兒那書院裡讀書的罷?”
林遠奇道:“你如何知道,我又不認得你?”
那老婦人笑道:“你們那書院裡的學生都是穿著一樣兒的衣裳,我們常在這裡拾荒,有時也去你們書院後門兒那跟那管事兒的要點兒破爛兒,他倒是心眼好的,每次都留些剩下的菜葉兒什麼的給我們,所以我見少爺你穿了這身子衣服,就知道你是那裡頭有學問的。”
林遠聽著那老婦人一口一個少爺的叫著,心裡好笑,心道我們白雲書院裡的學生都是統一穿這樣的衣服的,但是我可不是個少爺,剛才我還餓得差點兒前胸貼後背,倒是翻遍了身上沒有一個錢呢。他見那些人圍著那新來的車子打轉,便問道:“這新車子裡莫不是有銀子,他們這樣用心呢。”
那老婦人也笑了,“你這少爺說對了,可不就是巴望著這裡面能有銀子麼?”
他兩人說話的功夫兒,那新來的一大車子穢土似乎都已被尋找乾淨,剛才那個捱了欺負的小姑娘也手挽了籃子,低頭走了過來。她走路的時候,那穿著破布鞋的腳尖還不時的去踢一踢地面上的浮土,想看看有沒有漏下的東西。
林遠忍不住瞧了一眼她手裡的籃子,見裡面已經空空的了,沒有一點東西,便笑問她道:“你這籃子裡一點子東西也沒有了,還不趕快去找麼?”
那小姑娘將手裡籃子向空中一拋,然後又用手接住,口裡笑道:“那是我活該撿不著好東西了,我也不撿了,你瞧著罷,我明兒早一早就來,包管來在他們前頭。”
林遠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怎麼讓你一個小丫頭出來幹這樣髒的事情呢?”
那小姑娘瞅著林遠的臉看了看,仰著頭笑道:“你叫我做別的,我也不會呀,我們家爹孃都死了。只跟爺爺奶奶過活,我要不來拾荒,家裡連飯也怕是吃不成了,你倒說說,我不來做這髒事情能行麼?”
林遠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道:“可是你今天是個空籃子,回去怎麼樣呢?”
那小姑娘道:“沒法子,挨一頓就是了。”她說著這話,便慢慢的低了頭看向地面,林遠一想她說的挨一頓想必就是捱餓的意思,我方才只餓了一頓就那樣受不住,簡直要將碗吞下去才好,這小姑娘和她的爸爸奶奶倒要餓上一天呢,而且在這小姑娘捱餓之外,還得受這汙穢不堪的荼毒,可見人這一生,要混兩餐飯吃,實在是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他這樣想著時,便慢慢的從穢土堆這兒走開了,快步往城裡來。待得打聽著找到了那家莊辰說的書局,那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