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郊外墓地。
充其量,這也只是個貧瘠者的歸身之地,沒有奢華的陵墓,沒有守陵人,一切只是自然而然地暴露在空氣裡,暴露在渾然天成的鄉野氣息中,遠遠近近,木板釘成的十字架,幾句淡然的墓誌銘,生者疏離,死者安寢。
有風拂過,一如遠古大地遑遑去來的一聲嘆息,古樸且蒼涼。
僅僅有一塊白玉似的的石碑,立在那簡陋的十字之間,透著驕傲與純淨,恰似它主人生前,恰似墓碑上的香水百合。
石碑上的名字——
他幾不可見地搖搖了頭,雙手沿著褲裝的邊沿,輕輕插入口袋。
“如果你真要說什麼,換個地方吧。我不希望打擾沉睡的人。”他的表情已經恢復到之前的淡定模樣,少了一份慍怒,少了一份急躁。
他又帶上的名為“敦賀蓮”的面具,偽善的,虛假的。
說完,他自顧自向來時路走去,還在驚詫中的社幡然醒神,左右來回看了看兩人,又匆忙地跟上蓮的步伐。
社在蓮的示意下先行去了停車處,他也很想留下來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以他對蓮的瞭解已經完全不足以再解釋目前發生的一切,米蘭的敦賀蓮彷彿不是敦賀蓮——但是,他還是識相地退開了,畢竟,當別人無意要讓他知道什麼的時候,強行去窺探人家*這樣的事情,他還做不出,他寧願得到的是一個遲來的解釋。
“走多遠也好。”即便沒有得到任何邀請,但是跟上了蓮的腳步、與蓮同行的千鶴聳聳肩,彷彿完全遺忘了剛才遭受的氣勢上的威脅,視線裡——墓碑、敦賀蓮,一條看不見的直線,是的,該是她的,就一定會是她的。“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哦,是麼?”蓮揚起唇角:“千鶴小姐這麼不辭辛勞地調查我的身世,應該不僅僅只是要‘增進關係’而已吧?”他邊走邊仰起頭,米蘭的天色漸漸已經暗下來了……不知不覺一天已經過去了麼,竟然毫無所察呢。他的步子不由得快了起來,他不喜歡,這天色,讓他想起一些事情。
“是·火·燒雲呢。”她也隨著他的視線仰天眺望,然後喃喃,語氣中,還突出了那個“火”字,而後彷彿是為自己的所為有些興奮的情緒,餘光似乎想從敦賀的臉上收穫到些什麼,然而失望的是,什麼都沒有。
蓮就像沒聽到一樣,連眉梢都沒有挑起過,只是腳步終於站定了下來,這裡的位置不錯,社在遠處的車上等著他,而且已經離開了墓地一段距離。
“就這裡吧,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今晚回去還有些東西要整理。”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終於低首看著千鶴紗音。
不過這讓千鶴有點不高興,因為他態度太輕鬆,一點不像她的預期。
“ 誠意似乎太少了,敦賀君。”這樣的交談環境,明顯是不願和她多耗一些時間。
他莞爾,但是笑不入眼:“對待不速之客,我通常如此。”
“即使這個不速之客對你瞭如指掌?”她同樣微笑地丟擲自己的籌碼。
“你確定對我瞭如指掌?”
“保津久遠,Cool Huxley早年還在日本發展的時候與一外籍女演員茉莉的私生子,由於此前Cool Huxley已經有了婚約,保津家族不接受茉莉的緣故,茉莉的演員之路被封殺,保津久遠也被定義為‘沒有家族天賦的低俗血統’,甚至一些保津家的人根本不認為保津久遠是Cool Huxley或者說是保津周平的孩子……茉莉曾帶保津久遠前往紐約希冀再遇保津周平,同時也希望培養出保津久遠的演員天賦,讓保津家族得以承認,然而遺憾的是……”
千鶴紗音彷彿在娓娓道來一個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一樣,神情悠然而閒適,而她也終於滿意地看到蓮的表情起了一些變化:“之後的事情,我只知道,保津周平當時工作的紐約製片廠發生了一場大火,大火雖然沒有造成傷亡,但是也將紐約製片廠夷為平地,保津久遠也在那之後隨茉莉移居義大利米蘭,而那件事,在某種勢力介入下,無果而終……”她說完,眺了蓮一眼,輕吐了口氣:“好曲折的故事呢,雖然不長,但要一口氣說出來還是費了我些功夫。”
蓮似乎察覺了她的沾沾自喜,所以他淡淡斂起了此刻多餘的表情:“似乎是常見的劇本,但是,與我沒什麼關係,不是麼。”
“你想撇清關係?也是,我只是在運用千鶴家的方式尋找一些藝能界軼事的同時,不期然遇上了一個當時的知情人之一而已,誰又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