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那時候街角的雲簇還在翻攪著晚歸人的思緒,或明或暗,或紅或黃,沒有家,便找不到方向地流浪。
該是多久沒有記起過了?
家。這個字眼。
曾經想要拼湊起來,卻總是卻少了一些關鍵的部份,讓她想想,讓她想想。
孩子的大眼怔怔地看著門外京都的夜空,純淨無暇得分分明明。
怔怔地看著,低聲說,媽媽。媽媽。媽媽。
想要呼喚親人的名字,卻伸出手把自己交給一個鄰居家的女人。
[京子,以後好好學,你會成為這裡的老闆娘哦。]
男孩遠遠看著她點著頭,深夜裡蜷縮在角落裡哭泣。
這一刻,嘴唇半開半合,要發出幾個單純的音節,就是拼湊不出詞句。
發生的一切,忽而,她覺得自己的世界似乎早已全都變了。
京都。單純。小女孩。戀愛。小尚。約定。東京。奮鬥。等待。欺騙。絕望。重新開始。
還有……敦賀……蓮。
是呀,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用雙手擦眼淚的小女孩,改變了的,不只是外表,還有內心。
[可能是……為了製造……『最上京子』……吧……]
[學習著演戲,我覺得可以靠自己製造和培養出全新的自己……這叫我很開心。]
[我想……體驗更多的經歷,多吸收……更加……擴寬『自己的世界』……]
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自己,彷彿能夠讓自己,讓“最上京子”,呈現出來。
“所以……我不會放棄……”
***
靜止在一旁無言以對的不破尚聽見了一聲低低的自語,聲音不大不小,卻決意非常。
她許久沒有說話,到底聽到了些什麼?尚的眉毛微微挑了起來,原本攢簇的皺痕在聽到京子的自語後緩緩舒展開幾條紋路。
原本,是有點擔心的。嘖,雖然他不認為這是什麼對她在意表現。
這個……也許不是一點……擔心……
從昨日接到那個電話起,他心裡的事情就亂糟糟成了一片,雖然父母來電話明顯已經不再對他回京都抱有希望,但是忽然又扯到了這個笨蛋,再扯到這個笨蛋消失十幾年的老媽,他明顯覺得有什麼事情在脫離他可以掌握的軌道。
[『她可是你以後的妻子,就算你要去東京怎麼胡鬧我們可以不管,你總要把旅館未來的老闆娘帶回來不是嗎?!』]
……我的……妻子嗎……
俊俏的眼悠悠掃過面前的女孩——黑髮,薄唇緊抿,眸子如水瀲灩。
……
哈。他撇開頭,終究還是笑話吧。對著自己如是想。
他要做到的目標還沒有做成,他也不想要再去過那種無聊的旅館家少爺的生活,所以無論如何,這些跟他都是沒關係的。而家裡的要求——扯上這個傢伙,必然還是惦念著由她來操持京都的旅館,可是一旦如此,就意味著婚契關係成立,而他就要再揹負上一層束縛。
即使……現在……移開的目光重新在餘光裡捕捉她的輪廓,而後微微勾起唇角。
等下,他在想什麼啊?!……恍然發現自己的走神,不破又皺起了眉頭,收回偏離的思緒,對桌的女孩顯然也沒有對他的失神在意過。
***
『你以為那種地方適合你生存下去嗎?』電話的那端頓了頓:『這只是因為你太年輕,嚮往那種光彩的生活而已!』
“……”“媽媽”這個詞彙,哽在喉嚨裡,最後還是嚥了下去:“……我……可以問嗎……”
那端的人愣了片刻,端莊不失威嚴的聲音忽而放緩了下來:『你要,問什麼?』
“你去了哪裡……?”
『……』
“很遠吧……遠到……必須把我拋下的程度。”單調的語句,沒有情緒的起伏,最後的尾音帶上一絲嘲諷的笑意,那一身黑暗而決然的氣息如練環繞,讓人無法接近。
黑暗,突然成了她的保護色。
本該是枷鎖的,卻又好像一絲一毫都晦澀地融入了身體,瞳眸中靈動跳躍的神采,襯著黑暗的底色,忽名忽暗。
凝視著她的不破剎那間,覺得無法動彈。
“既然那麼遠,又為什麼突然回來,要找這個曾經已經被拋棄的人呢?”
『你在……恨我吧。』
“就算真的是嚮往光彩的生活又怎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