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光從面前的黑暗裡爬升起來。
像是注入了生命的惡魔,以一股勢不可擋的狠戾氣勢瞬時瘋長,烈焰猙獰地扭曲著身子,邪惡的氣息相互糾纏嬉戲,空氣裡飄過焦灼的味道,而靈魂卻被包圍在炙炎中間,不能動彈分毫。
有很多的聲音在耳畔環繞,似哭似笑。
Kingsize的大床旁,忙碌著一個少女的身影。
女孩用冷毛巾擦拭過床上男人額際的汗,一手抽出他腋下的體溫計,隨即蹙眉。
沒有發燒。
沒有發燒是好事,可是他卻沒有醒過來,而且不斷在流汗。
她並不是不希望他一覺到天亮,但是經歷了這一切,她好想能看到他能睜開眼睛,對著她說一句,已經沒事了。
佐田醫師明明說都處理好了,為什麼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暖黃色的床燈照亮他高挺的鼻樑,鼻翼下緊抿的薄唇不知是否京子的錯覺,輕微地瑟動。
“——蓮?”沒有放過他一舉一動的京子急忙俯身上前,側耳在太唇畔,想聽清他在說什麼。然而入耳的是奇怪的音節,又因為實在太輕忽,她分辨不了。
她的短髮從他的鼻尖掃過,京子並沒有注意身前的他羽扇一般的長睫抖了抖。
下一秒——好像和之前安靜的氛圍處在不同的時空,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自己突然被人翻了過來壓在身下,頭頂上,他流海的陰影遮蔽了了雙眼,如奪魂的鬼魅,死死地鎖著她的心魄。
“EventhoughIsoldmysoultothedevil”那一瞬,京子分明能從他渾濁的眼底看到噬血的情緒,刺骨的寒意毫無徵兆地奔襲而來,讓她渾身上下由裡至外都在叫囂著“危險”的警告,可是他卻渾然不覺她眼中的恐懼,只是彷彿抽空了的靈魂在無意識地漠然道——“Iwillmakeyoupayinblood.”
“蓮——?!”她瞪大的雙眼不敢輕舉妄動,手腕被他固定在身側,禁錮得生疼。
他的力道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意識到她是誰。
他就像是一頭隨時會暴走的野獸,鋒牙利齒隨時會撕開她的喉嚨,拉扯她的筋骨,她見過敦賀蓮黑化的時候……但絕不是這樣。
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
眼前的他,目光都失去了焦距,可是散發著駭人的黑暗氣息,會這麼明晰的察覺到這種無形的波動,大概是因為自己身上與他相同波長的東西,也跟著踴躍起來……
她再試探性地喚了他一聲,可是他巋然不動。
反倒是一身的冰霜冷意加重了幾分,京子幾乎覺得自己的手腕要碎了。
她咬了咬牙,擠出齒縫:“笨、笨蛋——我是京子!”
半晌,就在她以為自己的雙手要廢在這莫名其妙的情況下的時候,手腕上的力道竟減弱了幾分。
“Chiètu?”那雙波光不起的空洞眼睛裡,陡然閃過一絲鬆動。
可是……這算什麼回事,機器人程式出錯蹦亂碼嗎?如果說剛才說的還是英語,現在這又是要鬧哪樣?京子發現自己根本不能跟上身前生物的思考節奏,趁熱打鐵地追上去叫了蓮幾聲,仍舊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波浪。
京子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忽略手腕上的痛感,努力思考。
藥物引發的思維混亂嗎?
有些進退兩難……這個情況的敦賀蓮她從未見過,強烈的反抗不知道會引來什麼後果,可如果放棄反抗,鬼知道他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
第一句是英語……第二句不是日文……那就應該是——義大利語?
結合他的經歷,京子對這個認定更加信服了。
現在的不是敦賀蓮……是過去的保津久遠。
所以,暴戾的氣息,駭人的恨意,都順理成章了。
敦賀蓮是誰,他根本不認識。
她注視著他似乎在自我掙扎的眼底,慢慢伸出了手。
……就算是保津久遠的過去,也不是隻有黑暗存在的……對嗎?
纖細的指尖觸及他的眉角,她小聲地喚著——
“Corn.”
像是閃電擊中了身體,她清楚感覺到身上的人僵直了下。
有一股悄然的欣喜從胸口蔓延開來,她捧著他的臉,不斷的叫道:“Corn,Corn,Corn”
許久許久,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終於回應到她:“……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