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些到底是死物,看久了,也就那麼回事,若是能回到死之前,他不會跟皇后慪氣,只求她能多陪葬點書。
也不知道困在陵墓裡多久,忽然有一天,一股濃郁的香氣飄了進來,他仰著頭,鼻子抽了又抽,順著那股香味飄了出去。
一路飄到了御花園中,一眼看到了兩個年輕的宮女在燒著香燭紙錢,他頓時悟了,那香味,怕就是香燭的味道。
他就飄蕩在半空中,看著那兩個宮女燒完了紙錢,又把香燭用石頭擋了,立在紙灰旁,一人提著宮燈,一前一後的就要離開,他下意識的就跟了上去。
一路上,穿過重重宮殿,遇到不少宮女內侍,只是所有的人或者物都只有黑白二色,又無聲無息,看久了,比呆在陵墓中更令人煩悶,只恨不能拿出一桶顏色,潑上這黑白的畫卷,再弄來銅鈸皮鼓,狠狠的弄上一通聲音。
他百無聊賴的看著,漸漸判斷出,這兩個宮女年紀雖輕,地位卻極高,幾乎所有碰到的宮女內侍都要先給她們行禮,再避過一旁,讓她們先過,有兩個宮妃打扮的,亦是笑臉相迎,彷彿她們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也許,大概,這兩個宮女是新皇身邊伺候的女官?
想到這個可能,高勳的眼睛一亮,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對於搶了自己皇位的皇侄,他表示十分有興趣。
也沒注意到這兩個宮女進了那座宮殿,他尾隨其後,轉過一道屏風,突然之間,他眼前一亮,一個窈窕的身段,只穿了件淺黃色的家常褂子,一頭黑髮隨意的綰在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漂亮的美人尖,然後以這個女子為中心,一片黑白之中,漸漸的渲染出了顏色,淡青的帳子,淺綠的桌布,靛藍繡花的靠墊,鋪天蓋地,美好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有那麼剎那功夫,他震驚於皇后和初嫁他時一樣年輕的容顏,他很快清醒過來,沉默片刻,看著皇后那熟悉的臉,揚起下巴,調頭義無反顧的離開。
踏出宮門的那一刻,眼前的色彩潮水一般的褪去,一切重歸黑自二色,他駐足半晌,毅然的踏出了腳——哪怕是重回無色的世界,他也不要和仇人共居一室!
這一次,他不再受到墓室的限制,卻也不能隨心所欲的飄蕩,他發現,自己活動的範圍被侷限在陵墓和皇宮兩處。
在黑白的皇宮裡遊蕩了幾日後,高勳控制不住的向著慈寧宮飄去,只看一眼就好,他告誡自己,這是為了不忘記仇人的面孔,而不是受到那些該死的顏色的吸引。
這一次,他呆了半天功夫,看著自己的前皇后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指使十幾個宮女採摘各色花朵,又搗碎成泥,再飄染到指甲上。
真是無聊,他想,這女人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就染了十個指甲。
接著,再一次,突然就有了聲音,他聽到一個活潑的小宮女笑嘻嘻的問道:“娘娘,不是說女為悅己者容麼,咱們打扮了也沒人看啊。”
他的耳朵一下豎了起來,對啊,女為悅己者容,他都不在了,這女人打扮起來給誰看呢!
他的前皇后的聲音稱不上有多悅耳,可她一開口,他奇異的感覺到了溫暖,真是見了鬼了,他一個不會渴不會餓的鬼,怎麼會感到溫暖。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己心情也好啊,心情好,人就格外的有精神,旁人看了也舒服。”
打那以後,他隔三差五的就溜過去,看著他的前皇后變著花樣的玩,沒錯,就是玩,今天帶著一群年輕漂亮的宮女們放紙鳶,明日又帶著另外一群同樣年輕漂亮的宮女們遊船,他有時候忍不住酸溜溜的想,這個皇太后可真會玩,比他當皇帝的時候還會享受。
這一天,她起床的時候就頭重腳輕,連打了幾個噴嚏,連他都看出來了,她怕是傷風感染了風寒,高勳忍不住幸災樂禍的想著,這下該消停一天了吧。
等用完了早膳,她卻叫人把軟榻搬到了外面,曬著太陽,笑眯眯的吩咐道:“你們踢毽子,我給你們數數。”
看看前面活潑潑的一群年輕宮女,再看看笑的一臉溫柔的前皇后,高勳一直繃緊的心絃,突然就鬆了下來,
他飄到她旁邊,不動聲色的佔了軟榻一角,眯眼看著上方的暖陽,漫不經心的想著,這日頭可真好,這種天氣,果然就該看美人們踢毽子。
從那一天開始,他再沒離開過她身邊,看著她從容的度過每一天,悠閒的享受著每一刻時光,有時候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誰,好像他就是她,一直過著這麼舒服的日子。
當黑暗襲來,他的心中一片安詳,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