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樓上下只剩我一個,連個倒茶的人也沒有,一切還請自便啦。”
溫惜花就拿了個杯子在手裡,卻也不倒茶,只是把玩,笑道:“花老闆做自己的事就好,我們曉得自己找樂子。”
花欺欺沒有停手,還是梳著長髮,道:“要關門了,倒遇上這樣好伺候的客人,可真真是幸事。”
沈白聿忽然開口,他淡淡地道:“不知道花老闆為何關門?”
花欺欺幽幽道:“沈公子這樣的人,竟也喜歡上拐彎抹角。我不關門,難道等刑部帶人上門查封,害了手下討生活的姑娘們不成?”
都說開了,溫惜花就乾乾脆脆地道:“花老闆也是可以走的。”
花欺欺似乎在笑,擱了會兒,又在簾後道:“花欺欺一個不成器的小小女子,卻也懂得廉恥二字。溫公子私縱三娘子,讓她死得其所,又留下一夜時間暫不追究,若再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就是傻的。承了二位天大的情,豈是說走就能走得了?”
溫惜花聽她誇獎,脊背就生寒。這真亦假來假亦真的女子說出的話就如燙手山芋,他不由打了個哈哈,道:“好說好說,我實在也未必真存著什麼好心思,花老闆這樣一講,倒叫人慚愧了。”
花欺欺正色道:“溫公子莫要以為此言虛情假意。如今你我勢同水火,你肯高抬貴手,放我等家小性命,這等義舉,委實不易。就為這事,便開口要了我的命去,花欺欺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她方才說話都是尋常腔調,聲氣溫柔,慵懶不勝。直至此刻,從貝齒間淺淺吐出這幾句,擲地有聲,終脫了青樓老闆的風塵,現出江湖悍匪的酷厲來。
溫惜花一笑,道:“我不在公門,不受拘禁,想查誰便查誰,想縱誰也便縱誰,多的且去讓別人煩惱吧。江湖人,就有江湖人的道義。一人做事一人當,左風盜之罪,不及無辜之人,如此道理,我還是懂的。”頓了頓,他又笑嘻嘻道:“其實不瞞你說,我只是貪圖秋二孃家的響水酒,怕酒鋪真給端了,從此就喝不上這樣的好酒啦。”
花欺欺噗哧一聲笑出來,道:“溫公子果然性情中人,只是下手未免毫不憐香惜玉,辜負了惜花之名,我可到現在還痛著呢。”
溫惜花立刻致歉,悠然道:“美人傷重,自然都是我的不好。如今我這樣灰頭土臉,可算讓花老闆找回口氣罷。”
花欺欺欣然道:“兩位也莫要怪我們詭計多端,若讓二位公子整夜呆在定陽城裡,實在是叫人不敢妄動,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沒想到又錯料了溫公子,也要多謝沈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放楊班頭一馬。”
沈白聿這才開口,淡淡地道:“調虎離山,釜底抽薪,真是好計。”
花欺欺嫣然道:“在兩位面前,這點雕蟲小技只是末等,只是我們這樣的人,縱死也要靠這末等之計蹦達幾下的。”
溫惜花哈哈一笑道:“花老闆過謙了。”
兩邊你來我往,你讚我褒,盈盈一團和氣,哪裡像是大盜與大俠,倒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
鳳凰集上溫惜花故意放走將死的三娘子,乃是為了叫左風盜明白自已追查至此,再無姑息。果然左風盜並非庸人,立刻曉得事敗再無挽回,準備遁走。他們不同於尋常江洋大盜,在定陽紮根已深,欲撤走家人眷屬,並非可一蹴可就。一夜佈置只為爭取時間,沒想溫惜花中途殺了個回馬槍,又趁夜到了鳳凰集,而沈白聿從頭到尾心中有數。結果那毀廟的調虎離山計,真正坑到的,只凌非寒一人。
花欺欺忽然嘆了口氣,將手中梳子放回妝臺,道:“罷了罷了,如此對手,機關算盡亦可無憾。溫公子,沈公子,不知兩位還在等什麼?”
溫惜花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在等那最後的主使,左風盜之首,你們的領頭人。”他聽花欺欺立時默然,不禁苦笑,道:“難道花老闆竟然到了現在,還不相信我已一切都明白。”
花欺欺再開口,話裡已不再有方才的從容瀟灑,輕聲道:“我寧可不信,卻不能不信。”
簾後,花欺欺重又拿起了放下的梳子,開始疏理漆黑的長髮。但這一次,她動作很慢,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溫沈兩人都沒有說話,就坐在此間,聽髮絲在梳齒間沙沙的流瀉。
就這麼樣過了不知多久,沈白聿望著視窗的天光自清朗的白,漸漸轉為曖昧的紅,而掠過的流雲,也染上了金彩。
突聽花欺欺道:“兩位在此滯留這許久,難道不怕又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那人其實早已跑了?”
溫惜花還是很認真地盯著手裡的杯子,